载着三十箱薯片,我哼着《爱拼才会赢》的曲调,熟稔玩转方向盘,朝杨家坪方向进发。街边的通讯城放着流行歌曲,一位高原歌手沙哑的呼唤着他远去的情人。我哼唱的曲调已和潮流不符,或许城里人听了,一耳便知我是乡下人。但这都无关宏旨,城里人喜欢忧伤情歌,我却需激乐振奋士气。哼着哼着就上了立交桥,我向来遵循交通规则,时速控制在60码。可是行至桥中央,只听一声轰隆,身子骤然向前,又猛烈向后弹去。车身颤抖着冲向路基,砰然撞翻护栏,我来不及踩下刹车,面包车就停了下来。
回过神色,上半身疼痛清醒,下半身麻木不仁。周遭惊声迭起,依稀可辨人们的喊叫:“亲嘴了!亲嘴了!”这时我才判定有人追尾,面包车头烂若丧尸。我想下车查看,两腿却被卡在室内。我无法低头查看伤情,待两腿没了麻木,才觉血液淌个不停。警车和救护车相继赶来,在路人的帮助下,他们合力掰开车门。但仍然无法将我顺利取出,肇事司机索性找来钢钎,撬开折裂的方向盘。折腾半小时,我才被他们从车里取出,救护车依依呜呜,我却顾不及疼痛,指着变形的面包车怒不可遏:“谁撞的?他妈的是谁撞了我的车?”桑塔纳司机安然无恙,他耷拉着脑袋,正接受交警的笔录,他歉疚朝我苦笑。念及工作极可能就此不保,我丧失了理智,意欲冲上去将他撕成两半。两名护士将我按在担架上,年轻貌美的一位说:“先生别激动,你的腿断了!”我顿时愕然,下意识动动双腿,左腿甩摆自如,右腿已不受控制。我痛苦地闭上两眼,护士随即将担架送进车厢,救护车依依呜呜地驶离了现场。
日期:2009-04-24 20:32:13
市场部赵总凶巴巴的立在床前,朝我大声训斥:“肖剑峰你咋搞的,面包车刚买不久,就被你开出去撞成这样子!”我无力狡辩,不迭地说“对不起”。我像做错事的孩子,脑袋低垂,眼皮和脚尖垂直,赵总长啥样我都忘了。我担心饭碗不保,想起被桑塔纳撞凹的尾部、让护栏触烂的车头,又庆幸自己死里逃生,要是整个人折在车里,老汉就没了不中用的儿子。但这仅仅是一场梦境,我从虎口逃生,左腿擦伤右腿骨折。医生为缝合伤口,做了局部麻丨醉丨,我趁机睡了一觉。房外华灯初上,床头站着赵总,代表公司简作慰问;床尾立着老张,代表个人祝福衷心。
我看看赵总,又看看老张,努努嘴说:“今天真是对不起了,为公司造成财产损失。”老张接过话茬:“人没事就好,面包车买了保险,剑锋你就别担心了。”赵总话语不多,他只说了一句:“好好疗养。”然后接了一个电话就走了。经销大会如火如荼,赵总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和一名车夫闲扯。赵总不愠不怒的神色、不痛不痒的慰藉,让我有了不详之感。老张的话语也少了,他洞悉世俗,或许已有此事的难言之隐。老张关上房门,偷偷地吸着烟,我说:“张哥,丢一支给我。”老张抽出一支,笨拙地帮我点燃,又卡进我的唇缝,十分坚定地说:“别多想,赔偿的事我帮你处理!”我说:“这次车祸,估计把工作都出脱了。”老张怔了怔说:“现在是销售旺季,你还不是正式员工,公司另请配送员替代你的职位倒也正常……”我苦笑着打断老张的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张哥你说是不是?”
老张一走病房就空了,夜空浩瀚,万籁俱寂,我不过是那宇宙一粟,渺若细胞,轻过尘埃。虚空逐渐侵袭,在这希望与堕落并存的城市,我从某处跌落,破了心智碎了魂灵。或许这是潜匿的导火索,点燃不易察觉的怯弱。人生经不起推敲,世事更经不住细究,我才及近弱冠,为何厌尘烦俗?漆夜无声,周遭人迹空空,没人给我答案。这是自我救赎的隘口,又是深度反省的时刻,但是我倒下了,我盯着天花板,目不转睛的,臆测蜕变成蚊,缩进斑驳的墙体,默默度过一生。孤清使人绝望,想法光怪陆离,,我没给任何人电话,既算甄小红偎依身旁、李思萱含笑作伴,皆觉意义毫无。她们终会离我而去,剩下自己孤军奋战,在险象丛生的城市密林里,起早摸黑劳筋伤骨。
出院那天是周末,老张早早赶往医院,帮忙办理出院手续。他将我接回宿舍,精心炖制一锅大骨汤,乐呵呵地说:“剑锋你信不信,吃啥补啥。”眼下虽能走动,却不能过度使力,我也望尽快痊愈,即便胃口殆尽,还是强行喝了两碗。老张察觉端倪,干净利索的丢来一句:“剑锋你给我振作点!”我挺挺身子,肉体硬了,心却是软的。翌日老张给了我一叠钱,在他的争取下,肇事司机赔了五千,涵盖精神损失、营养误工等费。我不愿接这些钱,老张说:“我们是弱势群体,能争取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我说:“我不在乎钱的问题。”老张一愣:“那你在乎啥?”我说:“在乎我自己。”“那你就得振作,你这样太不争气!”老张说这话,表现出严父般的神色。
我将赔偿金存进银行,人事部就打来电话。德福公司将我辞了,我不知这是赵总的决定,还是人事部从人员调配角度的考虑。我毫不犹豫写了申请,公司多付了一月工资,我的钱包一下就鼓了。凭劳动未能捞取半金半银,桑塔纳司机的荒唐追尾,却让我富了起来。我仍然借住公司宿舍,经销大会后老张更忙了,他只是晚上和我说说话,其余时间我独自散步调养。我以失落迎取朝夕,以惆怅融入黑夜。期间我感到健康的重要,周五在江北广场晒太阳,眼睁睁看着一名歹徒抢走摩登女郎的LV挎包,四五名勇士围追堵截,矫健的歹徒逃窜得手。我目睹整个过程,歹徒的逃脱,因勇士们奔跑太慢。他们大多上班族,或臃肿或孱弱,追赶起来力不从心。我坐在长椅上冷笑,我的腿伤还为痊愈,我不能发力奔跑,若然遇上以往的肖剑峰,你龟儿子吃不了兜着走!
日期:2009-04-26 22:45:31
十六、
浑浑噩噩过了一周,身体逐渐康复,我盘算着搬离宿舍。我去江北旧居逛了一圈,那是初来重庆,我跟何小五相依为命的根据地。无奈世事变迁,廉价出租房已被推土机夷为平地。我带回一身粉尘,抖落它也抖落惟一的希望。我开始厌倦重庆,除了帮助过我的好人,一切我都厌倦了。我想到了回乡,也想到漂泊,怀揣万念俱灰,我一点点收拾东西。当我扣上旅行袋拉链,老张下班归来,进屋就朝我吼:“剑锋,你的信。”我问他:“谁寄的?”他说:“叫啥小红,哎,瞧我这记性,不知道那字念啥了。”我腾然激动,冲上去抢过信封说:“这个字读‘zhen’,甄士隐的甄。”老张笑道:“管它哪个甄,肯定是女孩子的情书!”
甄小红的信有三页,我也回了她三页。她的思念藏匿于某句:自从你来重庆,我感觉时间走得缓慢。我在回信中则写:自从和你碰面,我感觉度日如年。她的理想十分远大:我想考研,力争高远。我则麾下:我想创业,年挣百万。她的回忆清新如草:在此我不得不想起故乡,你家的母牛,比我家的牯牛可爱,它温情而又温顺。我则诗情画意:每忆故乡,那里风景如画,画中有你有我,蒲公英送走秋天,山茶花又迎来春天…… 但写着写着我就忧伤,她说刘庆帮常给她写信,学院某师兄常夜半电话骚扰。我感觉刘庆帮喜欢甄小红,骚扰她的师兄肯定觊觎她的美貌,我想把他们撕成两半,但却鞭长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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