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的男女》
第7节

作者: 冬瓜仔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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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耗子头简直是神了!第二天下午郎中就来了,又给掌柜的开出几服药,翠英婶整天在厨房里煎药,搞得到处都是药渣子味。三儿由衷佩服耗子头。郎中来前,永嘉就下楼了,看起来没啥精神,坐在前厅直打盹。晚上小蝉儿开始唱曲儿,他没像往常那样坐过去听,而是蜷到了墙根去坐着,有客人过去给小蝉儿扔个子儿,悄悄在她奶子上捏一把,永嘉瞅见了,也不吱声。三儿端了个果盘放到永嘉桌上,永嘉捡起几个柿饼子塞到三儿的怀里。

  三儿还没有来得及吃永嘉给的柿饼子,城外头就开始打炮了,后院屋子里的几个大兵听着炮声,从姑娘们身上爬起来,提着裤子,叫唤着“小日本打过来了”往出跑,一文钱也没掏就跑掉了,急得光着身子跳起来就骂娘。永嘉听着大兵们的叫唤,“腾”一下站了起来,前厅里的客人慌乱掏钱走人,这个时候,又有一阵密集的枪声传来。三儿抬起头,也分不清楚天上的是云还是烟。

  天一亮,掌柜的撑着身子出门去了,这天外边的枪炮声一直在响着,书院里的人都睡不着,坐在前厅里。三儿瞅见耗子头跟大茶壶老是悄悄叨咕着,因为声音太低,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啥,只默默糊糊听到“打仗”、“日本人”、“沦陷”这样的词。三儿想永嘉可能知道点儿啥,但他没找见永嘉,前晌快过完了,才见他的影子一晃,不知咋从后院走了进来。晌午,枪炮声戛然停下了,掌柜的没多久就推门走了进来。她看着很累,走了几步,就嚷嚷着叫永嘉来搀她,靠在永嘉身上歇歇气,抬手招呼大茶壶。也不知道掌柜的趴在大茶壶耳朵上说了啥,反正大茶壶也松了口气。

  永嘉搀着掌柜的进了屋,大伙立马围住了大茶壶。“该干啥干啥去,守城的长官说了,小日本打不下武城口,城墙牢靠着哪!国军的飞机大炮都要开过来啦!”大茶壶一挥手,围住他的人被一划拉,就散去了。三儿揣着手去后院上厕所,却见翠英婶倚着门框,双眼瞧着楼上,像丢了魂似的。
  这天的生意冷清,只有两三个常来的光棍汉来找快活,可瞅那架势,不像是快活,倒像来奔丧。带着姑娘进了屋,闷着头就脱裤子,姑娘们说还没水呢,他们也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听着姑娘们凄厉的声音,耗子头啐了口痰,“他妈的,搞啥呢,笨死里去啊!”小蝉儿跟前没有一个客人听曲儿,可她照旧欠身,鞠躬,弹琴,唱曲儿:
  一摸摸在发梢上
  青丝三丈如水长
  今夕春宵一刻短
  情话与郎难说完……

  听着听着,大茶壶走到耗子头身边,皱着眉说:“哎,今个咋了,这《十八摸》听了大半辈子了,今个听着咋想哭?”
  耗子头磕了磕烟锅子,啥也没说。
  一曲《十八摸》还没唱完,掌柜的房里突然传出了响声,好像是啥东西被摔在了地上。“来人!给我来人!”听见掌柜的叫唤,耗子头扔掉烟锅子就上楼,不一会儿,就见永嘉被耗子头拖了下来。他光着脊梁,只穿着单裤,右脸上一片淤青。书院里变得有些肃杀,耗子头把永嘉扔在地上,卷起袄袖,人们呆呆的瞧着,不知道出了啥事。三儿离老远瞅着永嘉,心跳得厉害,手心里都是汗。

  日期:2011-08-29 10:07:20
  “咋?才从老娘这尝到鲜,就懂得出去偷腥了?”掌柜的穿着绸子单衣,扭着肥大的屁股从楼上冲下来,“你以为能瞒得过我?你娘还没喝过水,老娘就洗过澡了。有没有沾过别的女人我能瞧不出来?告诉你,差半分没让老娘舒服透了,老娘都知道,还敢跟我犟嘴,护那骚货是吧?”掌柜的咬着牙跟耗子头说,“取鞭子去,给我往死里抽!”

  耗子头招呼上春明进了柴房,春明提一桶水出来,漂沿得满,耗子头则提了鞭子走在后面。两个厨子用不着招呼,抽根板凳出来,把永嘉架在上边。水里撒上了胡椒面,鞭子蘸上水,鞭炮似的炸在永嘉身上。一开始,鞭子响一下,永嘉叫一声;后来,鞭子仍是一下一下响,用假的叫声却连成了一片;再往后,鞭子在响着,永嘉却不叫了。三儿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地上,他以为永嘉死了。

  耗子头停住手,用袄袖子擦了把汗。姑娘们都到了,低着头站在掌柜的旁边,个个脸色煞白。兴致全无的客人一看这架势,有的站一旁看热闹,有的就干脆付钱走人。春明去关上门,挂出打烊的牌子,叉着腰站耗子头旁边,挑着嘴角对着遍体鳞伤的永嘉。掌柜的缓缓站起身,绕着姑娘们走了一圈,把每个人都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行呀!长能耐了,敢从我嘴里抢肉了是吧?”掌柜的坐下来,冷笑着说,“我告诉你们,是哪个骚货干的,赶早的站出来,别让我知道了,我扒她一层皮!”
  姑娘们低着头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谁也没说话。春明舀了一瓢水浇在永嘉头上,永嘉咳嗽几声睁开眼。
  “敢做不敢当,敢偷不敢认!”掌柜的走到永嘉跟前,摸着他的脸,“你偷得是啥人哪?她把你砍这,自个躲开,你都快死了,她也不吱一声。我的小心肝、我的肉啊!你真是凉透了我的心哪!”掌柜的站起来,大吼了一声,“打!”
  三儿看见永嘉的脑袋耷拉下去,耗子头把鞭子放到辣椒水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咋想的、咋来的力气,“哇”一声哭了,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冲着掌柜的跪下就磕头。所有人都愣住了,盯着跪在那的三儿。
  “你……”掌柜的问三儿,“你这是干啥?”

  “我……我求求你……放过永嘉吧!”三儿磕磕巴巴地说。
  “你是来替他求情的?”
  “你再打下去,就把他打死了!”
  掌柜的望着三儿,他哭得鼻涕眼泪的,话都说不清了,“那你告诉我,三儿,在这书院里,永嘉最待见的是哪个娘们儿?”
  “永嘉……他、他待见……”三儿用袄袖子在脸上抹搽了几下,“他待见掌柜的……他要娶掌柜的当媳妇……”

  三儿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掌柜的扇了一耳光,“放屁!”扇完这耳光,掌柜的却忍不住笑了,剜了三儿一眼,“你懂个屁!”掌柜的又走到永嘉跟前,伸手摸了摸他血肉模糊的身子,叹了口气,“你这小畜牲,我还真舍不得打死你,可也不能就这么饶了你。”停了停,又说,“今个不打死你,一来,人家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我不能让人说忘恩负义,二来,你这个小兄弟,三儿,有出息。”她上下打量了三儿一番,说,“仗义啊!”掌柜的跟耗子头说,“砍柴房里饿三天,身上的伤,让翠英找大夫看看。”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掌柜的进了屋,三儿爬到永嘉那,喊永嘉。永嘉抬起头,笑着对三儿说,“多谢了,兄弟!”
  日期:2011-08-30 12:18:20
  其实,永嘉就在柴房里待了一宿,天刚亮就被接回掌柜的屋里了。后面两天,书院里的人们私下说,永嘉和掌柜的再没下过床。送饭的后生过了好久才下来,他说刚送上去时,本来永嘉要吃,掌柜的不让,她把永嘉压在床上就放下帐子,过了好半天,才又挑起来让永嘉吃饭。“我在那等着,床就响个没完。永嘉起来吃饭的时候,我见他脖子上全是掌柜的咬的牙印子。”没人知道掌柜的原本要把永嘉囚在自己身下多久,但日本人的炸弹还是把他们从帐子里轰了出来。

  三儿揉着眼睛爬起来,看见人们都在往出走,从墙外头传来了哀号“北平沦陷啦”,转头,四外都变得死一般寂静。耗子头一屁股坐地上,把烟锅子叼在嘴里,掏出洋火,却忘了点。掌柜的披着单衣,吆喝大茶壶出去打听,从云彩里传来巨大的轰鸣,人们捂着耳朵仰起头,生平头一回看见这么大个的飞机。飞机在人们头顶兜了个圈,就向东边飞走了。大茶壶推门进来,低着头,叹了口气,“天津、北平都沦陷了!”

  三儿知道北平,先头是皇上住的地方,城墙瞎高,地都是用金子铺。这几天人们张口闭口就是“沦陷”,耗子头告给三儿,“沦陷”的意思就是让日本人占了,日本人占了,那地方就是日本人的,别人就不让住。三儿想日本人是啥人,竟这么横,连皇上住过的地方都占。他特别想永嘉,想要是他在跟前,肯定能告给自己。可永嘉还被关在掌柜的屋里,书院里乱成一锅粥,可掌柜的屋子的门就不开,好些个姑娘都瞒着掌柜的溜了。终于,在半个月以后的夜里,一条黑影闪出了后门,第二天人们起来,不见了耗子头。

  大茶壶到楼上,敲了敲掌柜的屋门,说:“耗子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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