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9-21 10:03:58
贾茂这边因为老四和老五心里麻烦得慌,哪知道麻烦事一件挨着一件,大清早的大燕就跑进银花的屋子,三儿他娘从窗户台底下走过,偷摸着往里头瞧了一眼,只见银花和大燕正在收拾东西。瞅这架势,银花是打算这两天就搬走了。大燕急着撺掇银花搬,银花却不急,她知道三儿他娘老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为的啥。她的心眼大燕哪了解,她气定神闲的任由大燕张罗,摆足了要搬的架势,可心里惦记着二片子的那股张狂劲儿,哪能善罢甘休。
就这么拖了两三天,银花去正房探望老四和老五,他们俩病得更厉害了,身子都烫手,贾茂愁得满地打转。三儿他娘老了,身子骨瘦了好几圈,皱纹从她心里爬出来,爬满了她的身子。银花安慰了贾茂几句,末了说她知道这两天麻烦,她就不添麻烦了,这就搬去大燕家住。二片子在外头择菜,银花出门瞅了她一眼,在心里想过了今个晚上,你二片子再不能进这家门了,面上却是风平浪静。这天大燕过来,银花不动声色地让大燕拿走了几件衣服,贾茂在正房里外过瞅,知道这是银花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后晌,贾茂让老大、老二都回去了,也没有留二片子吃晚饭,太阳才落了山,三儿他娘关住街门,开始忙活晚饭。贾茂说晚饭在西房吃,明个银花就搬了,临走请人家吃顿饭。三儿给老四和老五熬药,贾茂蹲在门槛上抽烟,三儿他娘在炒菜,俩人过会儿就瞧瞧三儿,三儿没注意,他爹他娘现在是多么的心事重重。
这顿饭吃得比往常要长,吃到半截,贾茂说想喝口酒,三儿他娘拿过酒瓶,贾茂跟三儿一盅一盅喝起来。银花吃完饭,就靠着被服垛跟三儿他娘说话。今个的酒好,喝着软,不上头,但不知咋回事,劲很大,三儿喝着酒,头就开始发晕,他不知道,他爹咋突然买这么好的酒喝。想着想着,三儿就睡着了,梦里他都在想,这酒真好喝。三儿他娘见三儿睡着,就不言语,默默起来拾掇桌子上的碗筷,贾茂站起来,提着空空的酒瓶离开了西房。
正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住了,外头静悄悄的,连风的声音都没了。银花借着月光解开三儿的衣裳,摸着他的身子,用鼻子闻闻他的味,他跟自己说,这不是那些肥头大耳的身子,这不是那些让大烟跟酒肉熏透了的身子。记得被破身的时候,月仙跟她说,女人见着男人,身上就会出很多水,男人跳进去就出不来。可她没见过那水,她身上的水都是酒或是男人的口水。她抱着他的脸,嘴盖在他的嘴上,一股脑地嘬起来。嘬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对劲,伸手去下面一摸,她的水打湿了裤子。她一下子笑了,一下子疯了,她把他推进水里,发疯样地叫起来,她要叫醒他,叫到他身子里,叫到他的心心坎坎里,让那里头全是她,把另一个女人叫走、叫散,连根头发丝都不留下。
听到银花的叫声,三儿他娘皱了皱眉,“这女人咋叫得这么大动静,怕全村人都不知道咋的?”
贾茂抽着烟袋锅子,银花的叫声让他的心一颤一颤的。
银花的叫声让龙王梁的人在第二天都起晚了,三儿他娘早起梳头,见西房连窗帘也没拉,银花搂着三儿躺在被窝里,四外散落着他们的衣裳。三儿他娘又气又恼,银花这就是要叫人知道,三儿是她的人,谁也抢不走了。才打开街门,大燕就来了,嚷嚷着来给银花搬东西,扯着嗓根眼问银花起了没,走窗户跟前一看,脖颈都红了,也不再言语啥,掉头就走。大燕前脚走,三儿他娘后脚就出门,她得在村里人都知道以前赶到二片子家,她心里不是个滋味,可也只能硬着头皮。
二片子去放羊了,她以为三儿已经在山疙梁上等着。拐子在搂柴禾,拐子媳妇喂猪回来,提着泔水桶到街门口,就见三儿他娘欠着脚往院里瞅,也不进去。拐子媳妇问三儿他娘咋不进去,三儿他娘就干笑着,她一直干笑,也不知道咋说,她坐到凳子上都在想,她咋说呢?拐子抓了把葵花籽放三儿他娘边起的桌上,问她有啥事,这大清早的,公鸡还没出窝。三儿他娘拨拉着那骨堆葵花籽,心里七上八下,思想半天,咬咬牙,心想迟早得说,就先把话挑明了吧!“今个来,就是那个三儿和二片子的事……二片子吧,这闺女真不赖……就是吧,那个……”三儿他娘磕磕巴巴的说着,拐子和媳妇的脸色就变了,“三儿吧!唉,没那个命……他没那个命!”
拐子屏住了呼吸,鼻孔因此绷得很大,里面的鼻毛都一根根竖起来,眼睛火钳子似的指向三儿他娘,粗糙的嘴抿成一条战栗的弧线。“咋回事?”拐子从肚子里吐出这句话。
“这个……这不是……三儿跟银花他们两个,唉……都生米做成熟饭了……”
“兔崽子!”拐子立马一跳三丈,身上披的单衣掉到地上,他顾不得腿脚上的残疾,走到院里,顺手抄起一根镐就闯出门。二片子她娘去拦他,他一膀子把她甩开,在龙王梁,他拐子从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板上钉好的钉让人拔出来,泼出去的水让人扫回来,谁不知道订过亲的闺女叫人退了婚,那就是说成了旧货。他气得一口气顶到脑门心,恨不得一镐捯开三儿的胸脯,看他的狼心狗肺。三儿他娘看着拐子势不能当,赶紧去南边山疙梁上找二片子。
走过井,拐子想了想,提溜着镐去了老大家。他家大小子柱子正在院子里光着脊梁冲凉,媳妇看样子是喂猪去了,小孙子看见爷爷来,高兴得跳起来。
“爹,你咋来了?”
“贾茂家老三那个白眼狼,为了黄米,退了你妹的亲。”
“操!”柱子立马明白了是咋回事,抄起杀猪刀跟在拐子后头。
拐子和柱子气势汹汹的朝贾茂家前进,从井边上绕过,横穿打谷场,在村头戏台子那拐个弯就到了贾茂家。路上碰着人看见势头不对,就问拐子去干啥,拐子就告诉人,贾茂家老三跟银花好上了,就退了跟二片子定的亲,他咽不下这口气要去找三儿讨个长短。人们劝他别急,他挥了挥手,说啥也没用,谁也别管,叫上柱子继续往前走。柱子却嫌拐子磨蹭,咱家的事,你老跟人拌烦啥?到那就把三儿提溜出来,非千刀万剐了他不可。
等走到贾茂家街门口,街坊四邻闻着风声都到了,堆在那拉拽着拐子父子不叫进去,说都是乡里乡亲,闹出了人命可咋成。拐子和柱子不管这个,在人堆里举起手头的家把具,叫着贾茂和三儿的号,说你别做缩头的王八,长得卵是个汉你有胆就出来,你个忘恩负义的怂蛋。柱子的杀猪刀明晃晃的,在人脑袋上闪着寒光,突然一个人挤进人堆里,劈手给夺了去,人们顿时变得安静,都直刷刷地盯着这人。柱子正有火没法发,想是谁家生葫芦活腻了,敢夺他的刀,一拳要打去,抬眼一看,却是二片子。
“你们俩大老爷们儿在这干啥,骂骂咧咧的。”二片子板着脸问。
“闺女,”拐子说,“我来让他三儿知道知道,咱们家不是好欺负的,大粪桶还有三道箍娜!”
“那有个啥用,真把人砍了、剁了?杀个鸡你们都不敢放血,还想杀人?”
“妹,绝不能轻饶了他!”柱子气得直跺脚。
“你嚷嚷啥,就你能嚷嚷,我嫂子这就来,一会儿我借你个胆,你跟她嚷嚷去。”二片子从拐子手里夺过镐,就往人堆外头走。
“傻闺女,就这么走了,往后你可咋办呀!”拐子仰天一声长叹,瘫坐在了地上。
就在人们七手八脚去搀拐子的时候,从贾茂家院里传出一声尖利的哀号,躲在一旁的三儿他娘疯也似的跑进去。人们呆住了,“老五呀,老五呀”的哭声随着风吹出来,在龙王梁的黄土道上飘着。西房的门帘子撩起来,三儿光着脊梁站到院子里,脸向着正房,一动不动。
贾茂家老五死了,他的死让人们遗忘了拐子家的耻辱。在埋掉老五以后,贾茂赶着驴车,拉着赤脚医生和重病的老四去了龙关。那天细雨如丝,山路泥泞,可贾茂决定上路,毫不犹豫,赤脚医生虽然不愿意,但也没反对。三儿他娘一直送过旱桥,驴车开得没了,二片子从玉蜀黍地里出来,递给三儿他娘一把伞。
“丫头,三儿没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的是我们。”三儿他娘说,“药是我们下的,他那天晚上啥也不知道。”
二片子啥也没说,把伞塞她手里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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