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9-18 21:07:51
银花说的,往后彻彻底底印在了贾茂的脑子里,半夜他叫这句话搅得不安生,起来上厕所,蹲在街门口抽烟袋锅子。三儿夜里起来撒尿,见街门口的一团黑影,吓了一跳,走近了才发现是他爹。只见贾茂紧锁着眉头,烟袋锅里的火星子找出他脸上涣散的皱纹,一双眼里泛着灰蓝的光。虽然在修好龙王庙以后连三赶四来了几场雨,每回都是雷电大风,摆足了架势,可雨毛子还没染完地皮,树上的知了就把云给轰跑了。这年龙王梁的日子特别难熬,天气瞎热,一盆水泼出去,就有半盆子落到地上。村子里的人都挑水去灌地,可庄稼还是叫太阳抽干了,除了银花,家家都愁得跳脚。大燕来得更勤快,恨不得踩烂贾茂家的门槛,她巴不得立马就把银花这座财神爷请回家。
地里的庄稼跟银花都让贾茂头疼,他因为这吃不好也睡不好。三儿他娘终于感觉到捉襟见肘,出去容易进账难,躺柜里存放钱的罐子越发轻巧。贾茂和三儿他娘开始商兑着过日子,成天都在行思咋把银花留住。老四和老五是啥时候开始消停下来,是啥时候开始咳嗽,是啥时候开始发烧的,他们完全没在意。三儿从二片子家回来,发现俩小兔崽子躺在炕上睡觉,心里纳闷,进屋去一摸老四和老五的身子,烧得能煎鸡蛋,赶紧跑去告诉贾茂。贾茂一摸,可不是,都烫手,撒丫子跑去找赤脚医生。赤脚医生是个干瘦的男人,留着两撇小胡子,背很驼,手耷拉下去就能挨着地。他说话慢慢悠悠,走路也是慢慢悠悠,火急火燎的贾茂等不及,三儿一把将赤脚医生拽到背上,架着他一路跑。
老四和老五醒来以后就不住地咳嗽,赤脚医生给他们号脉,一咳嗽身子就颤,脉老是抓不住。赤脚医生捻了捻小胡子,把俩孩子全身上下连捏带掐了一回,告诉贾茂,老四、老五是得了肺痨。老四的症状还好些,老五已经相当严重。
“医生,”贾茂一把揪住赤脚医生的袄袖子,“不管咋说,你得救救我这俩孩子。”
“你这话说得就见外了,咱都乡里乡亲的,我要能救他,说啥也得就他们。”赤脚医生无奈地说,“可这会儿外头不是正打仗嘛!山里头又旱,采不着啥药,种地还要有家把具,更别说治病救人了。你要给他们看这病,不说去县里,你也得去三岔口或者龙关。”
“去三岔口、龙关……那看个病可贵了吧?”
“那也是没办法,这啥时候了。我看这老五还真是够呛,你们就别耽搁了,赶紧去龙关吧!我大侄正好在龙关的医院里头,我回头写个条你们带上,他也是咱这里人,你找他的话反正多少便宜点儿。”
“那就说便宜的话,要多少钱?”
“哎呀,”赤脚医生抬头想了想,“那也得几百块吧,这病瞧起来可麻烦得了。”
三儿他娘一听傻了眼,娘呀,去哪里找那么多钱。赤脚医生说钱的事你们自个想想办法,先开个方子稍微给两个孩子稳定下病情。贾茂去躺柜里抓了个银洋塞给赤脚医生,还用写啥条,写啥条也没有去个人强。赤脚医生心里全知道,虽说去一趟天遥路远的尽折腾了,可自个在村子里出多少趟诊才能赚一个银洋啊!推脱片刻,就算是天大的风险也豁出去了,把银洋揣起来,叫三儿先跟他去抓药。
夜里贾茂把躺柜里的罐子拿出来,抖搂开他所有的家底,来来回回数了八遍。三儿他娘对着可怜巴巴的一点儿钱发呆,算上三儿准备成亲的钱,也就只有这些。贾茂盘腿坐在炕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锅子,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
“他爹,”三儿他娘哽咽地说,“要不我明个回趟娘家去借借?”
“你以为你娘家是地主老财啊?还不都是穷得光腚。”
“那咋办啊?孩子都还小,能扛几天呀?老五跟老四隔得近,生出来那会儿身子骨就弱。”三儿他娘跟贾茂说,“哎,要不先跟银花借借?”
“这个办法倒行,不过,我就怕人家这钱不好借。”
“咋了?咱们两个小子往后长大了一起赚钱,还怕还不上她?”
“她现在可不缺钱,缺的是……”贾茂把烟袋锅子在炕沿上敲了敲,“男人。”
“那就给她找个男人,反正,村里头打光棍的老爷们儿有的是。”
贾茂慢慢将烟丝塞进烟袋锅子里,低沉地说:“那她要是看上了你儿子呢?”
“她、她看上哪个了?”
“老三。”
三儿他娘一下子缩在炕上,“她咋能看上老三呢?”
“咋不能啊?”贾茂划着了洋火,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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