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刷副本，有什么好刷的？”牛丽丽皱着眉头，看见丈夫，便要把烦恼扩大些，这是牛丽丽惯常的撒娇方式。
　　“老六最近有点烦心事，无处解忧愁，我把他刚刚拉入公会，陪他消遣消遣！”见牛丽丽面有不悦，方大志赶紧解释。
　　牛丽丽斜眼看了一眼方大志，没好气地：“以后少和那样的人来往！”
　　“哪样的人啊？”小参放下书包，拿起遥控器，一边嚼着薯片看电视，一边很有兴趣地想要参与父母之间的话题。
　　牛丽丽没吱声，轰了小参去做作业，一会儿大家来聚会了，可没时间再做了。
　　牛丽丽做一手好菜，非常乐于露一手，此时便系上围裙，开始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因为聚会要备的菜多，大志乖乖地过来打下手，牛丽丽则一边干着活，一边对方大志讲起了今天遇见景程你的事情。说着说着，牛丽丽就变得心情异常低落，渐渐地竟然停了手中的活，就对着厨房的窗户怔怔地发起了呆。
　　“你在想什么呢？”方大志一边刮着鱼鳞一边问。
　　“没什么。”牛丽丽出着神。
　　“还在想老六和那小三儿？”
　　“当然了！”牛丽丽忽然就将手中的铲子一拍，义愤填膺道，“想当初他们跟咱们多像啊，都从国有企业出来，离乡背井，住在既脏又乱的城中村，不得不自学专业自谋出路。我学了贸易，你大的专业没怎么变，技术方向也做了调整，他们两口子呢？一个学了建筑设计，一个学了法律......如今不管是我们，还是他们，都算得上否极泰来，生活安稳了，可谁知道，夫妻携手熬过了最难的时候，等到的却是貌合神离，各行其道！既然贫贱能守，富贵便移，那当初何苦要奋斗呢？早知道奋斗到头的结果是要把自己送上末路，那还不如纹丝不动地安于贫贱呢，这都是什么世道！”

　　“末路倒不至于，夫妻不能同途，也只能说缘分已尽。”
　　“对男人来说不至于，但对女人来说，没有婚姻就是末路了！”
　　“怕什么？你牛丽丽有我方大志，就不会有末路的那一天。”大志笑嘻嘻地保证，不够严肃。
　　“你一辈子都只和我一个女人在一起，从没尝过别的女人什么滋味，会不会临了闭眼那天，会觉得遗憾？”牛丽丽突然用衣角撩了撩手，盯着大志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问。
　　“可到目前为止，本人还没有想入非非过。”
　　“景程他就想入非非了。”
　　“可这关我们什么事？”
　　“兔死狐悲！”牛丽丽哀叹，有些隐忧地看着方大志。
　　“他们的问题跟我们不一样。”大志琢磨着怎么说，才不至于牛丽丽把战火烧到他的头上。
　　“有什么不一样？论出身，我们都是80年代末的大学生，论工作，刚才都说了，国企倒闭时，我们都各自出来另谋生路；论事业，都不算大有成就，但至少温饱不成问题，尊严有得保证。——就想不通，像我们这一代，刚毕业就二次分配；刚工作就遭遇国企倒闭潮；刚结婚生了孩子，就下岗了，分的房子也收了回去；我们就像一桶已经用不上的水，从深井里被汲出来，转了一圈，又给泼洒在地上；水一样被泼向社会后，谁能想我们十年寒窗苦学的的专业，还没怎么用上，转眼就不合时宜了！前无进路，后无退路，没人对此负责，我们却要为此买单，还都得在废墟上重建一切！重建哪里那么容易？上有老下有小，小的嗷嗷待哺，老的干了一辈子突遭下岗，难以适应，这一切都是利刃在悬，刻不容缓，逼得我们这些地下修炼了多年好不容易飞上枝头能尖叫鸣唱的蝉，却不得不面对夏日远去、秋天将至的现实，在与扩招后的年轻人与能力极强才能生存下来的精英之间，寻找狭小的缝隙，苟延残喘，这就是我们苦逼的70后无法致敬的青春！青春没就没了，可转眼人到中年，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难后，刚好不容易有了来之不易的安稳日子了，有人就生出了花花肠子... ...”牛丽丽说着居然有些哽咽。

　　日期：2013-03-23 09:30:29

　　景程，看到没有？牛丽丽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后来她告诉过我，这些话是憋她心里许久的，否则她不能说的如此顺畅，而且个别句子如诗吟咏。如果没有刚才牛丽丽那番话，他们大概也都忘记了，十多年前，即将毕业的他们，曾是那样的内心填塞着随时要爆炸般的激情，为将要投入的工作和生活，又是那样的葆有诗意般的想像，而十多年后，内心别说对生活和工作鲜有激情，就是面对曾经深爱的爱人，都得靠着理智的挤压，才能从生活这头老瘦的母牛那里挤出些许纯白的柔情出来。景程，现在我还在思考，是不是在大多数人心里，人到中年，过往令人欢喜和动容的事和物，经过十数年时间的洗礼，都会或多或少因为随波逐流而变得心如困水，根本难以涌起片刻温柔？但所幸的是，这些东西在牛丽丽和方大志他们之间显然还留有余温，而这些余温，随着时间的绵延而变得韧性十足，化作力量，融进了骨头。牛丽丽一番“演讲”，便是余温效应的显现。

　　“别太因他们而难过，他们俩跟我们还是大有不同的，老六他每天面对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案子，什么离婚，什么拆迁，什么公司倒闭，财产分割，处处都是负面情绪，天天看到的都是人性在面对利益时的的丑恶……你瞧，他刚给我来电话，还说每天晚上睡觉，枕头下得放本佛经读读，否则就会难以安寝。但叶一蛮就不一样了，学的是设计，这几年房地产热，她又是他们设计所的骨干，长年在外出差不断，休假还得去欧洲美洲的。老六大忙人一个，不能陪着去，偶尔去一次呢，两个人看的景儿还不一样，比如一蛮呢，看建筑，学习风格，领略思路，老六可不得就盯着红灯区、贫民区这些事件高发的地方，瞎琢磨，没办法，职业所限。所以说呢，这两个人像两株植物，一个长在阴暗角落里，一个长在和煦春风里，两不搭。他们出问题，是迟早的事。”

　　景程，你瞧，大志也被余温温暖，说出两株植物这样的比喻来。
　　大志满脸真诚地说着她的理论，牛丽丽却生气了，解下围裙给他系着。
　　“今晚的鱼你做吧，我没心情。”
　　“怎么了这是？”大志掬了一脸的无辜。
　　“你简直是故意惹我生气。”牛丽丽拉了凳子，坐在餐桌前，将头有气无力地耽在桌沿。

　　“我故意的！”大志有些泄气，专心刮手中的鱼。
　　“你所谓的理性分析，假设前提有问题。”
　　“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是站在男人的视角看问题，我们女人不这么看！”
　　“这无关视角的问题，这是......”
　　“这是爱不爱的问题。”
　　“不不不，我还是认为这是两人之间彼此所需不能互相给予的问题。”
　　“瞧瞧，瞧瞧！还说不是男人的视角？凭什么女人就得无条件的满足男人的所需？男人想要孩子，女人就得生；男人要忙事业，女人就得在家带孩子；男人想要孝敬父母，女人就得好言好色替之尽责，否则就是不孝、不贤、不惠、不懂事！你若说女人自己要有事业了，这情况就能颠倒过来，可这也不对，男人又会说什么，长在和煦春风里了，还不再赶紧给予男人以温暖以阳光滋润？否则阴暗角落里的就得长成红杏，出了墙，也是你活该，你应得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