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巷口的那对狗男女》
第2节

作者: 季海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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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风驰电掣冲过来,一拳打在阿龙的脸上,我就很配合地躺倒在地了。
  我就是阿龙。
  蒋梅惊声尖叫了一声“哥”。

  蛮子是蒋梅的亲哥。
  这样的话,整个事件就不难理解了。我和蒋梅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自认为的),而蛮子就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黑暗力量。他凭借着扎实的打架功底,被公推为这个学校的头号老大,击倒过无数好汉,却惟独对我手下留情,只是因为他的亲妹妹。而现在,流言四起,多数不明真相的傻瓜都在说,是我将蒋梅强而暴之。尽管蒋梅试图澄清这一扯淡,但效果似乎不佳——佳的话,我也不会挨揍。

  我的左脸似乎肿了,连同左眼。我挣扎着站起,摸一摸脖子上的钥匙,还在。那可是吃饭的家什。我啐了一口唾沫,里面有血丝儿,很有些硬汉的意思。我说,你可能是误会了……
  蒋梅再次惊声尖叫了一声“哥”,因为我那句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捶倒了。
  蛮子耀武扬威地看着我,好似拳击场上即将获胜的一方势力。我仿佛听他说了一句:怂货。再次试图爬起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很困难了,我听到蒋梅在我耳边喊:阿龙,阿龙。蒋梅是个好姑娘,知道善恶。我不能糟践了这样的姑娘,我得站起来,还蒋梅一个清白。我趴着,我就是“怂货”。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阿龙居然站起来了,他的鼻子里开始流血,血浸湿了他脖子里用来系钥匙的墨绿色绳子。蛮子往后退了退,通常情况下,还没有人能经得住他的两拳,今天是个例外。阿龙示意蒋梅不要扶他,然后一瘸一拐走向蛮子,他盯着蛮子的眼,很虔诚地说,你可能是误会了……
  蒋梅第三次惊声尖叫了一声“哥”,你们就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躺在那里,决定要做点什么。于是把脖子上的钥匙拿下来,系钥匙的是一段墨绿色的绳子,我故意表现出挣扎的样子,并摸索到一块不规则的石头。强者是不会顾及砧板上的鱼肉的,所以,蛮子没有看清我是如何将一块石头牢牢捆绑在绳子之上的。他确信我再无还手之力,并打算将蒋梅拽走,远离躺在地上的那块“怂货”。
  我说,蛮子,你看这是什么?
  手中的石锁同时飞出。
  我听到蒋梅的第四次惊声尖叫。
  日期:2011-09-05 15:16:35
  2

  我始终认为,过于猖狂的人,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比如蛮子,他自认为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击倒,就是胜利,可是他错了。
  蛮子是被蒋梅扶着回去的,石锁打破他的前额,血很潇洒地喷溅四方。
  我那晚差点没吃上饭,石锁击中蛮子的时候,我很坚决地做了一个决定——逃跑。直到回家,我才想起,脖子里的钥匙被用来当做了武器。接着返回,在茫茫夜色中寻找,许久才觅到沾满粘稠液体的石锁,我把它解开,钥匙挂回脖子。晚饭很凄惨,饭菜已经凉透,照例只好用开水泡了,又凑合了一顿。
  比晚饭还惨的,是我那张已经变成猪头的脸,因为若干次被袭击的缘故,肿胀,发泡,和从前的阿龙相去甚远。院子里的清风凉爽,大概对消肿是有利的,我便搬个马扎,坐在那里,看从树上坠下的“吊死鬼”。“吊死鬼”被一根根细丝纠结,倘若剥开茧,会看到里面蜷缩的虫类。鸡是很喜欢这一类绿色食品的。

  就这样,我在院子里呆了一夜。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巨大的“吊死鬼”晃晃悠悠摆在我的面前,突然,茧破了,蛮子从里面杀出来,脸上横竖着血渍。我就是这时候醒的,墙上的木纹老式挂钟响了几次,吓跑了饭桌上啃食残羹冷炙的猫,也把我撵到了学校。刚进校门的时候,我闻到一股刺鼻的农药味,那种特殊的味道弥漫在校园上空,似乎浸了一夜。

  迟到是个很可怕的罪名,我因为这个罪名被勒令站在门外。班主任因为上次的风波对我还有阴影,他始终都想知道,我和蒋梅在那个下午到底干了什么。我伸头看了一眼蒋梅的位子,空的,心里不自觉就慌了。我想,她肯定是去照顾蛮子了,她是蛮子的亲妹妹,真是个体贴的好姑娘。就在这时,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头裹纱布的蛮子向我走来。

  《动物世界》里,大型猫科动物准备向猎物发动进攻的时候,通常会踩着猫步,踽踽独行。我眼前的蛮子,就是这个态势。我在想是否应该逃跑,或者干脆跟他拼了,昨天的经历告诉我,强者也并非无懈可击。就在我准备耍阴招的时候,蛮子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很沮丧地说,蒋梅自杀了。
  蒋梅是昨晚喝的药,她精心挑选了学校这个地点,想用这种方式表示抗议。她本来没有这个愚蠢的念头,蛮子和我的冲突让她意识到事情远非想象的那么简单。蛮子是她亲哥,亲哥都不相信她,这世界也真叫人绝望的。所以,她给蛮子裹好纱布,待家人入睡之后,提着农药瓶子去了学校。
  也许是蒋梅的抗议起到了效果,蛮子终于知道他是错怪妹妹了,不然,也就不会将手温柔地搭在我的肩上。我和蛮子的敌对到此为止,因为我们都是只对蒋梅好的人。我拉着蛮子,二话不说,让他带我去医院。走的时候,班主任探出头,说,你给我回来!蛮子背对着他,消失前,右手折到背后,剽悍地伸出一根中指。
  我们去的时候,蒋梅正在喝汤。很幸运的是,她对农药的味道不甚满意(也很难满意),喝下去不少,但接着就吐了。所以,当她被送进医院,只进行了简单的洗胃,之后的状态就比较矍铄了。她很惊讶地看着出现在病房门外的我,更惊讶的是,他的亲哥,蛮子,亲热地将一只胳膊压在我的背上。蒋梅说,你们……
  我说,铸剑为犁了。然后和蛮子相视一笑。我说,你怎么这么傻,万一那啥,可怎么办?蒋梅就扑哧笑了,说,如果不傻,你们不知道要死磕到什么时候呢。蒋梅说话的时候,嘴里的农药味就欢快的散出来。蒋梅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她对世上的浊恶有着本能的排斥,我们以后评价一个饭馆的卫生程度,通常是拿蒋梅吃过后是否拉肚子为标尺——比药监局还要准。

  因为没有进教室(罚站嘛),书包还在身上,我就把它解开,拿出随身听。接着打开铅笔盒,拿出一根粗细适中的铅笔,将一盘卡带摇完,最后交给蒋梅。我做这件事的时候很自然,一套程序下来,方寸不乱,气定神闲。蒋梅很感激地看着我,突然问:刘美丽给你看什么了?我一愣,说,英格力士。
  蒋梅听着耳机,惬意地闭着眼,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位昨晚刚喝过农药的。她甚至还有工夫打听刘美丽,如果知道那本书上写满了“i”,不晓得她会不会立刻翻脸。我开始怀疑,蒋梅是否喝了农药,或是只沾了下嘴唇。她的学习成绩一向很好,智商颇高。我看着躺在床上假寐的蒋梅,心想,这个姑娘不简单呐。
  蛮子随后把我拉出去,我们靠在医院刮了仿瓷的白色墙壁上,墙的下半部涂了绿漆,许是时间久了,剥落成一面癞子。蛮子掏出一包烟,弹出一支,示意让我点上。我犹豫一下,也只是一下,就接过来。那是我第一次抽烟,呛个半死。第二口烟就晕了,远处的护士倒立着S形向我走来。我扶着墙,看着笑破肚皮的蛮子,说,你丫来报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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