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案下的情感密语》
第2节

作者: 非魚亦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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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是从午后一点左右开始的,起先是一个,两个,三个,大大的雨点斜斜地飞来,砸到明亮的窗玻璃上,发出几声很有点沉闷的响声。它们砸到窗玻璃上后,像某种变异的小蝌蚪一样,迅即就伸出几只不规则的短足,拖着小小的尾巴滑行而去。
  天从早上就是阴着的,那脸阴沉的就像甲午战争时过了一个相当不痛快的生日的慈禧太后的脸,那天我一直坐在窗前,焦急地等着雨点落下,仿佛自己正是一株濒临干枯的禾苗。
  这心理的确有点不可理喻——下雨到底关我什么事呢?我五行里大概并不缺水。
  但是当那第一个雨点落下时(我自以为我看到的雨点就是第一个雨点),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兴奋,我认为自己之前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雨点。
  那三个雨点之后,紧接着,四点,五点,六点,更多点,无数点大大的雨点纷纷飞来,扑火的飞蛾一般在窗户上撞击出一片纷乱的响声,那声音砰砰啪啪的,竟再也没了沉闷的感觉。很快地,窗户模糊起来,窗外面的世界也整个模糊起来。

  那情景有点像那种底片昏黄带黑的老电影,昏黄带黑的背景下,没有人喊一声“鬼子来了!”但是大街上的人却突然像炸了锅似的四散奔逃起来,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机关枪却真地扫射起来,密集的子丨弹丨像风一样扫射着无边无际的芦苇荡、高粱地,枪声,风声,被摧折的芦苇、高粱声,子丨弹丨落水声,无数声响迅即构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声世界。

  真正的风早在肆虐,东一头,西一头的,于是在它的作用下,雨也就东一头,西一头的地癫狂着,有时模糊成一团,有时扭曲得如缠绕得极度夸张的众蛇之身。
  雨就这样下起来了,越下越大,越下越急,空荡荡的大街上除了风和雨和无数的声响,就再也没了其它。
  然而不久之后,天却似乎很奇异地渐渐明亮了好些,如此杂乱的一个世界却似乎比平时显得宁静、寂静多了。
  这种寂静与夜的寂静大有不同,但却很容易使人想起夜的寂静,夜的喧闹原最足以凸显,弥加夜的寂静,使喧闹徒然成了最玄幻的东西。
  慢慢地,就连寂静也会变得万分不真实起来,乃至于夜。

  日期:2012-03-20 15:40:16
  五
  整个下午我都在窗前看雨,听雨,除了偶尔会走到办公桌上取一支烟。
  烟是必须放到桌上的,要走开几步才能拿到,这多少也算一种节制。我一向很想戒烟,但终也没能戒成,我实在离不开这种东西,所以我只好告诉自己尽量少抽。
  这话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但其实只是一个愿望,我其实很少能够做到。实际上我现在的这个措施完全形同虚设,烟虽然不再触手可及,但走几步对我也不算什么难事。

  象征性的节制而已。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我在以此敷衍自己的理性。
  明知道自己戒不了,也不大可能少抽,可我还是要这样做,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人要糊弄自己是很简单的事。
  午后我清理了一下烟灰缸,到下午三点,移到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已经集了十几个烟头,那些烟头死寂地躺在那里,它们是烟的尸体。
  而我那时看向它们的时候手里还正捏着一根,它在我手里正青烟袅袅地燃烧着,它一样将成为烟的尸体。一口吸下,然后又是一口,对烟的品味已可以在不自觉中进行。肺里照样没什么感觉,舒坦的地方是胃,精神的愉悦有它自己的来源,但似乎也有很多来自于胃的感觉。这真是一件很奇异的事情。
  我喜欢这种感觉,依赖于这种感觉,但我一向认为我的烟离胃最近,离肺很远,其原因就是因为我对烟的饥渴从来由胃先开始。这让我不免对医生的说法非常怀疑。
  我通常只有在我的胃炎发作,胃部感到不适时,才会意识到戒烟的必须,但只要那不适的感觉稍稍过去,我便马上什么都不记得了。因为大家都说烟首先作用于肺,而不是胃,于是我很有理由将它对胃的影响忽略不计。
  我其实有很多事不愿意记得,我为了不愿意记得而做的那些事却并非出于自虐。比如吸烟,我是真戒不了,比如菲菲的事,我是为了尽可能地忘却。忘却对她对我都是好事。
  日期:2012-03-20 16:16:07
  六
  毫无疑问,我在那天下雨的时候想起了菲菲,这样的天气难免会想起菲菲。自然景物自从被文学家诗人诗化了以后,它们就都有了另一种作用,比如说催化情绪,唤醒某种记忆。
  这真是一件要命的事,我本来怎么也不想回忆那段往事的。
  自己不愿意回忆,当然也就没打算向人讲述,但是不愿意回忆,却总要回忆,不愿意讲起,也未必能一辈子藏在心里。有些事今天不说,明天不说,后天,大后天也不说,但你很可能终有一天要说,因为这些事压在你心里就像重重的铅球一样,你总有一天会试图将它摘去。

  说了是不是就能够摘去呢?未必。但病重乱求医,你总得试试。
  不愿意说是因为沉重,愿意说也可能是因为沉重,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怪,这么矛盾。
  现在想起那天的回忆,我突然觉得我到了可以讲述菲菲的时候了,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这对我应当已不是相当的难事。更何况我因为我现在这本书,也已不得不说。
  至于为什么会因为这本书想说起她,我暂时还不是很明确,我只是很模糊地意识到她跟我这本书可能有什么联系。
  这样或那样的联系。
  到底有没有联系,是什么样的联系呢?我真的说不明白,或许我说了有人会比我明白。

  就是为了说而说,我也打算在这本书里说说她,我才不管自己这本书会写成什么东西呢!
  然而大家千万也别以为我马上就会说,这样的天气虽说正适合那种伤感的故事,但是正因为其伤感,其适合,我却特别不喜欢借这样的场景开始菲菲的故事。老庄的观点我很认同,物极必反,最适合的恰恰就可能是最不适合的,菲菲的故事已经过去了很久,过去了很久的事再拿来特别使人伤感,使自己伤感,这是很愚蠢的事。
  况且这个场景本也是另一个故事的场景,它的重要性也不允许我随便借用。
  七
  雨还在下,很大的雨。
  “天上的水往下倒,地上的水到处流,一个白亮亮的水世界。”
  我记得上学时曾在课本里读过这样一句话,全句是不是这样我忘了,是老舍还是什么人写的,我也忘了,但是这句可能只是差不多的话用在这里倒是很合适。
  某人那个时代应该是少了这样的景致的:车来车往,汽车。这样的大雨天车虽然已经很少,但偶尔仍有车来车往。那些车一律行得很慢,但仍然要在车的两边荡出二道飞溅的雨雾,在车后扬起二道冰凉的雨箭。
  雨刮无一例外地在疯狂摇摆,像极了吃了摇头丸的女孩的长发,菲菲的长发——那长发下应该是有一双迷茫的,痴样的眼睛的,此时亮起的车灯就是那样一双眼睛。
  为了望向别人,还是为了别人望向自己?都不是,只是因为下雨。
  不看人,也不为人看,只是为了亮着而亮着。

  一种存在而已。
  一种有意识或无意识的莫名其妙的存在,差不多就像一场青春的迷乱。但迷乱不只是青春的习惯。
  我在看着,听着,我一向就特别喜欢下雨的天气,自小就喜欢。每当下雨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呆在屋子里看雨听雨,无论什么样的雨,就跟那天没什么两样。下雨一般总能使我心情特别宁静舒适,因为在这种时候我会感觉雨充塞了所有的空间,这个世界上惟剩下了我和雨的存在。
  我是不是很小就有一种很深沉的孤独感和寂寞感呢?可是我为什么很少有彷徨无助,寂寞难耐之时,很少需要去寻找什么依赖依托呢?这个问题曾经困惑了我好多年,而我有一天居然还真的把这个难题给解决了,我由此认定自己绝对有资格挑战任何心理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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