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个或者几个女孩对我很感兴趣，其中一个或者几个还跟我上过床，甚至有一个或者几个大概还决心非我不嫁。我记得我曾经问过她们当中一个或者几个，问她们到底对我哪里，对我什么感兴趣。我说我是一个穷光蛋，没有能力没有人生规划，一向随波逐流，而且也没有情调，不懂生活，并懒惰无知到了极点。我还说我简直集天下种种弱点缺点于一身，甚至到了连结婚这种必然的事都想不明白，都要一再问个为什么的地步，糊涂到无可救药，无以复加，我身上哪有半点吸引人的地方呢？我自以为我自身的问题不在怪异，而在平庸与自甘平庸。平庸与自甘平庸不能算作不正常，它只能是一种生活态度，一种人生状态，至于它是一种自然固有的东西，还是性格使然，能力影响，还是挫折导致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会对它认同。这也就是说平庸与自甘平庸虽然被我认为是正常，至少是我个人的正常，但它当然不可能成为我的优点，我的吸引力所在，所以我必须要把这个问题弄清楚，期望她们能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把我从困惑中解救出来。

　　在问的时候我曾经为她们设想过好几种答案，其中有一个答案甚至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因为你把我睡了。”这样的答案虽然与我的寻求南辕北辙，但却一定是我比较喜欢的。我自己在那时没有多少负累地跟这些女孩上了床，但我仍然希望她们把这看得很重。我自己每每想起这些女孩，往往最先想起，最能想起，最多想起的就是她们跟我上床时的情景，但我却希望她们中能有一个人如此回答。如果她们中能有任何一个人这样回答，也许对她们到底为什么会爱上我，到底会爱我多深我根本会不予计较。我会懒得去追问很多东西。我那时真不知道说自己什么好。

　　然而她们中没有一个人这样回答我，我得到的是最最不曾想到的答案。这当然也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答案，因为如前所述，我已经对她们的脸相当模糊，完全分不清她们到底是一个还是几个了。这是我唯一记得的答案，那么自然也就成了唯一的答案。
　　那时候那一个或者几个女孩都还青春年少，我也是一般的青春年少，据她们说，是我周身所散发出的懒洋洋的气息，和眼神中显露出的那种特殊的厌倦与冷漠吸引了她们，她们便因此而爱。
　　厌倦与冷漠我身上或许有，肯定有，我认真思考过后如此判断，但我本身并不喜欢厌倦与冷漠，在我看来这本来没有任何人能够喜欢，她们为什么偏偏能够对此情有独钟呢？厌倦与冷漠难道很了不起吗？它们难道是不可多得，千金难求的东西吗？她们的回答使我陷入更深的困惑当中，使我越发觉得这世界太过荒诞，使我又一次有了活不下去的感觉。

　　我经常会有活不下去的感觉，但我仍然还活着，这世界没有一件事透着诡异。
　　那一个或者几个女孩的回答虽然似乎比单纯的拜金和性欲好得多，但我一点也不喜欢，我可能跟一个没多少感觉，但因为跟我上过床而要求婚姻的人结婚，但不会跟一个没多少感觉，却只对厌倦与冷漠迷醉的人结婚，然而就连前者也已经如恐龙般地只能存在于旧梦中了。
　　这也许只是那些女孩跟我开的一个玩笑吧？我但愿是。我甚至希望她们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更别说愿意跟我结婚。这个世界上不该有能够靠着厌倦与冷漠生活生存的人，它不是一块蛋糕，一杯水，连最基本的生存元素都不具备。
　　只有要自杀的人才会喜欢这个。
　　日期：2012-05-20　08:12:07

　　第十七章 那孩子的故事
　　不管怎样，她或她们给我的理由到底还算是明确的，可是前妻和季秋何以竟能够对我这样一个不可捉摸的家伙情有独钟呢？因为我的不可捉摸？如此说来我的魅力实在是无处不在，我大可随我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每一个人做事都不可能全无理由，理由只可能不够明确，不尽相同。
　　除了厌倦与冷漠，除了不可捉摸，除了有点怪，我大约还是有些可确定的有点的，不然前妻不会嫁给我，不然季秋也不会说出下面这些话。
　　前妻对我的评价，也即是那些能够确定的部分我到现在还不太清楚，但是季秋的话非常分明，几乎像眼前那些晶亮的器皿一样触目可见。但愿前妻对我的爱也是出于这样一些原因，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很容易解开她的心结了。我在跟前妻通过那番电话之后再见到季秋时曾想。
　　她的心结解开了，我可能也就释然了，有所释然，当然也有可能失落。

　　为什么前妻不早跟我说这些话，或者我为什么不早打那个电话呢？如果我早点说起，因为季秋这些话，我会告诉前妻很多她想不到的事情。但是现在恐怕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她也许真不可能再跟我讨论这种话题了。可是即使听了又怎么样呢？一个心结打开了，另一个心结又来了——罗健原来只是这么个东西，我妄自为他付出了这么多感情。

　　这难道就是她和我想要的？这真让人啼笑皆非。
　　日期：2012-05-20　09:10:12
　　现在记录这些事的时候，我经常会混淆一些东西，忽东忽西地乱飘，那天的真实场景是，我与季秋相对而坐，面前守着数碟精美得如同艺术品的佳肴，它们来自“海螺姑娘”的芊芊妙手。一瓶琥珀色的葡萄酒，两只晶亮的高脚杯，鹤立在我们面前，房间里还有刀郎的歌声，刀郎正在演绎他那首著名的《爱是你我》。在这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声中，我正神思恍惚地做着各种莫名其妙的梦，而季秋却正在轻酌浅饮，细细品味那歌声及其内蕴。

　　当那一句“觉得幸福更多”在女高音的宣泄下袅袅而去，余音渐绝的时候，季秋回过神来，忽然问我：“想什么呢？为什么不说话？为我一句‘着迷’神魂颠倒了吗？哈哈。”
　　何至于？不可能！你所谓的着迷大概与有些人对飞碟的着迷差不多吧，我如果对此认真，为此找不着北岂非荒唐？它们程度不同，性质接近，还像你对其他男人的探究一样，像我被你的性感美丽诱惑一样。你不也没说话吗？想到她能够从貌似沉迷的状态中迅速恢复，我忙也赶紧拉回思绪，回答她道：“一些往事而已。”
　　“什么样的往事呢？”她说：“能够如此失神，一定非常有趣，说来听听。”
　　何止是有趣，简直是太有趣了，但我不想说奈何？我答道：“都没有头绪，杂乱无章，说也无从说起。”
　　“哦，”她有点失望，说：“那就算了。你这人不大喜欢说起自己，这一点我早就有所察觉，但我不像你这么深沉，我的心扉可以向大部分人敞开。”

　　你当然愿意向大部分人敞开，尤其是那些男人，我想。可我随后又觉得自己过于促狭，这样很不好，于是我就迎合她道：“那你现在想向我敞开什么呢？”
　　“就说说我对你的看法吧，”她说：“你有兴趣吗？”
　　“当然有，”我说：“你这样一个女人的看法任何男人都急于知道。”
　　“你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季秋说。她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我一向很想知道，只是别给我乱下定义。
　　日期：2012-05-20　10:08:01

　　见我不语，季秋接着说：“你是那种看上去极为平凡但也颇有味道的男人，虽然不至于引起女人们强烈的幻想，但也足以使我们信赖，心安，想与你平平稳稳过一辈子。凡是有点经历的女人，大概都会倾心于你这种，那是梦过之后的追寻和渴望。”
　　那么我竟是小家碧玉般的男人，是挫败失意女人的最好归宿了？还可能是所有中年女人的夺命杀手，大概介于垃圾箱与夕阳余晖之间。我很刻薄地没把这联系到温暖的小屋，樵歌渔唱的田园风光。这个世界上到处丫鬟身子小姐心的人，即使我真是季秋说的那样，我也不信现在的女人们甘于迷恋我这种男人，甘于跟我过那样一种简易的生活。一阵苦笑后，我问道：“什么味道呢？平凡之人的特殊味道大概与丑女身上异常浓烈的劣质香水味差不多吧？你居然认为会有许多人喜欢这样东西？”

　　季秋没有理会我的嘲弄，她说：“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那眼神里有好奇，有探究，有惊异，有赞赏，但就是没有那种令人讨厌的色迷迷的感觉，很健康，很纯净，还有相当的深度，所以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你了。当然，喜欢不是爱，这仅是一种好感而已，它离爱还很远，所以你不要误解。我不可能一下子爱上一个人，何况是在那种时候。”最后她结束道：“我肯定我们有相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