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看恐怖片的人往往是最怀恐惧感的人,他们对恐怖片的着迷很可能是因为那里有他自己的影子,或者竟是他们本人。他们在潜意识里或许正希望从中体验自己,咀嚼自己,分析自己,为自己寻找一条出路。突围。那是宣泄的出路,解决的出路,或许是他们与片中人共同的出路。
我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恐怖片是否真能帮助到我们,为我们解决这样的问题呢?恐惧其实是所有人的主题,甚至是所有人生存的理由,人最大的恐惧来自于死亡,人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不得不好好地活着,由于现实环境,现实原则远远不是恐怖片里才场景能够替代的,所以我想不能。
我们从中得到的顶多只有暂时的宣泄和快感而已,而有些恐怖片甚至竟连这一点安慰都不肯给我们,似乎生怕我们忘了这个重大的主题,总愿意提醒我们恐惧是永无终止,永远达不到最终的解决的。
何必如此?它们既根本无从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又何曾一日或忘?
毋庸置疑,人的恐惧有许多共同点,但是人也各自有各自的恐惧,那么属于季秋的恐惧会是什么呢?她要竭力摆脱和战胜的会是什么呢?我完全无法确定。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种正常,平常,但是我知道这是一个假象,我们都各有心事。我们的心事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息,正在房间内盘旋低徊。
你看不到它们,却似乎能够触摸到,隐形的东西也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我的书摆在茶几上,我的眼睛在盯着它,但其实我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这不但是心情问题,还因为烟瘾的发作。烟瘾的发作或者也是心情的问题,烟瘾同时作用于人的生理和精神,生理的反应也必然作用于精神,所以这归根结底还得说是心情问题。我本就烦躁虚弱,我的精神因为烟瘾的发作更加烦躁虚弱,光这一点就足以使我无法安然读书。
我难道有非读不可的理由?
我几次将烟掏出,叼到嘴上,又几次将它拿下,重新放到烟盒里,我在竭力与我的生理需要,精神需要搏斗。我已经答应过前妻了,我不能够食言,我就是这样对自己说的。人一辈子总得有一次信守诺言,服从诺言,如果我仅能有一次,那我愿意就是这次,这样我对前妻的亏欠似乎能够少些。
季秋似乎也没把心事完全放在恐怖片上,我感觉她一直在窥探我,分析我。即使她一直没有回头,这一点我也能感应得到,就仿佛我能够从她的后脑勺上看到一双眼睛似的。
我的猜测没错,半小时后季秋忽然说了声:“没意思,不看了。”伸手就关了电视。她随后走过来,走到我面前,俯下身子在我前额上吻了一下,说:“我们睡觉好吗?”
我也正有此意,我正需要有一件事来转移我对香烟的注意力,也许做爱正是最能取得效果的一个方法。由一种生理需要转向另一种生理需要,由一种精神需要转向另一种精神需要,二者刚好可以抵消。
就这么办了,于是我抱起季秋将她翻转到我肩上,直奔卧室而去。季秋在我把她翻到肩上的时候惊叫了一声,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她说:“你吓死我了!真没想到你这么大力气!”
然而我们这晚上的性事却远不如以前那么美好,几乎与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能相比。似乎一个月的分离已经使我们的感觉与能力大大退化了。算不上失败,但也算不上很成功,也许是因为前面的参照物太高,也许是因为我们的心情的阻碍,总之我觉得很不满意。料想季秋也不会满意,我们本对它期望甚高,甚至把它当成了某种稻草,但是它竟辜负了我们。
不可能总那么美妙的,任何感觉都不可能始终如一,长久保持。我如此宽解自己,可是我反而因此更加失落,忧郁。
我差点点了一根烟。
日期:2012-05-29 08:35:07
二
完事之后,季秋趴在我身上说:“你今天很有点反常,你少有将心事搁在脸上的时候,是因为我吗?”
我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说:“别瞎想,不是的,这事跟你没关系。”我的话大部分是真诚的,我觉得我的心情主要来自前妻。
“那是因为什么呢?”季秋追问。
我很想跟季秋说说前妻的事,这是我第一次渴望向她倾诉,我感觉自己此时就像充满了气的气球一样,随时有爆炸的危险,我必须要给自己放放气。
可是季秋很快又转换了话题,说:“是不是很瞧不起我?”她显然还是认为我的表现与她有关。
我愕然道:“瞧不起你?这话从何谈起?”
季秋叹了一口气说:“一个月前我扭头而去,一个月后我又不请自来,这不是很贱的表现吗?可是我没法不贱,我找不到更好的去处了。我走后的一个月里,心里惶恐得不得了,觉得真像丢了整个世界,或者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我笑道:“你不是挺喜欢没有世界的感觉吗?”
季秋又叹了一口气说:“那是因为有你,和你这里啊,有你和你这里,我才能不在乎全世界。”季秋这话给了我很不真实的感觉,这完全不像是一个成年女人说的。一个成年女人已难以被爱情模糊双眼,把爱情当做整个世界。我和我这里根本不是全世界,对谁都不可能是。
“挺好笑的吗?”季秋问。
“不,不是好笑,是不真实。”我说:“你也许把我想得太美好了。”
“我知道我需要什么,”季秋坐起来说,她的身体在昏暗中发出白色的亮光。“我不是小孩子,我完全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我的判断很清楚。”
“那好啊,”我说:“那你就把我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来了想坐就坐,想躺就躺,想怎样就怎样。”
“真的?”季秋的脸上立刻绽开孩子般的笑,笑得我大为感动。罢了,我想,就这样吧,长久终归是人的一个梦想,你对谁敢保以长久呢?生活了数年的前妻还不是离你而去?再说了,季秋这样的女人哪里去找,我难道真就那么了解她吗?人难道就只能是过去的延续?说不定季秋现在已经汲取教训,很稳定了呢!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奇妙,正当我准备缴械投降,试图说明自己的时候,季秋的笑容却在逐渐淡去,她说:“我能够想来就来吗?这才是不真实的,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你们男人都是自私的,在需要女人的时候怎么说都行,一旦不需要了,就立刻会变得跟白眼狼一样。说不定到那天你就把门锁换了呢,或者干脆跟我要回钥匙。”
你们男人首先再次提醒我季秋是有过许多男人的,她说的“不真实”又一次提醒我我的希望恐怕终究是一厢情愿的,于是我的心中再次毒蛇吐芯,我的冲动再次冷却。但我还是说了一句:“你知道我不会。”我的确不会。
“不,你会的,”季秋说:“你既然不能接纳我,有一天你就终究会再次结婚,难道你结婚后还能允许我常来常往吗?你同意你那位能同意吗?”
可是我已经在准备接受你了啊,我想说。可是我真的准备好了吗?这使我又颇为犹豫。我那天一分钟一变,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弄得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后,我决定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只要季秋愿意,我不妨就先什么都答应她。她需要我的时候,那我就是她的,她就是我的,在她不需要我的时候,那我就随便她到哪里去。能够与这样一个女人在这个世上走一遭,也不枉此生了,我再痛一次又有何妨?很多人恐怕连这样的一次疼痛都难以求到呢!
我想我终究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她了,不管她是怎样一个女人我都已经成了她的俘虏。这样的女人你是无法抗拒的,世界上扑向盲目爱情的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何苦要显得比别人高明?我高明得了吗?我何时何地曾比别人高明过?季秋能够如此对我已经是我人生的大幸了,即使是暂时性的我也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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