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更有趣！”黑狗止住笑继续道：“王济果然在一路指挥着那司机，一会说‘往左’，一会说‘往右’，一会还会说‘往后转’，他有时候几乎在绕圈子。车行当中那司机会经常回头看我，大概害怕我会突然从后面扑上去咬他一口，虽然我们之间隔着一道防护玻璃；那王济也经常回头，他其实看的也是我，但我料定那司机一定以为他在观察什么，因此他的心里肯定就越发惊慌惊恐，脖子凉飕飕的，心里装了上千只兔子似的。我基本能够明了那司机当时的心理状态，我感觉他有几次想跳下车去跑掉，大喊几声。但是他终究没有下车。

　　走了这样一段之后，司机大概为了摆脱惊惧，试探王济，因此开始没话找话说，随便说些天气时事小道新闻什么的，但是王济基本都哼哼哈哈不大配合，到最后那司机道：‘大哥，你从哪弄的这只狗？好家伙，这么大个，而且看样子都通点人气。’未等我佩服那司机的眼力，王济像从梦中醒来一样，第一次有了显著的反应，他奇怪道：‘怎么？这狗不是你的？我还在想呢，你怎么带了这样一只狗出来，怪吓人的！它真是吓坏我了，如果没有这玻璃，我肯定不敢坐你的车。’王济这句话使司机大吃一惊，他顾不得是在路口中间，骤然停车，大叫道：‘什么？这狗不是你的？’王济似乎也刚刚反应过来，他跟着也叫，说：‘啊？你说这狗不是你的？’两人随后就互相看着啊啊大叫起来。叫了一阵子后，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就同时转过头来对我说道：‘下去！下去！’见我不动，两个人的声贝逐渐加大，到了最后竟是大声喝呼了，那声音仿佛是黑夜里单独见到歹徒的小女孩，真个是色厉内荏。又喝呼了一阵子后，王济先明白过来，说：‘你不给它开门它怎么下去？’那司机想想也是，只好胆战心惊的慢慢下来，过来开门。他一面还说：‘这家伙怎么上来的呢？它干吗要上来？真他妈奇怪！’他小心地给我打开门，马上就转身跑到车里去了。

　　我当然不能再赖在车上了，耸耸肩就不慌不忙地下了车。我下车后听见那司机说道：‘妈呀，它还会耸肩，简直像一个人似的！可惜啊，我如果不是那么怕它，我真想把它带回家去。’我不知道王济会不会有这种想法，只看到那司机顾不得关上后车门，立刻就驾车急急忙忙地往前逃去。那真是逃，他直逃出老远才敢下来关门，可是我那时已经躲起来，他看不到我了。”

　　这真是人类史上最精彩的一幕，我听完后终于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我和黑狗都哈哈大笑，大笑不止。
　　好容易笑完了，黑狗问我：“现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想了一下说：“暂时没有了，以后想起再说。”
　　“那就这样吧，”黑狗说：“我随时恭候大驾。唉，这几天真累坏了，该好好睡一觉了。”他似乎伸了个懒腰。
　　“辛苦了，黑狗，谢谢你。”我像个领导干部似地说。

　　“何必呢？”黑狗说：“咱们谁跟谁啊，有事可继续找我，我觉得很有意思。”他接着又说：“你问完我了，现在我有几句话要问问你。”
　　我不知道黑狗要问什么，我本以为他对我这些事不会太感兴趣。想到他如果能感兴趣会非常有利于我的思路，因此我立刻答道：“想问什么随便问，我知无不言。”
　　“那好，”黑狗说：“我告诉你王济干什么去了？”
　　这什么意思？我心里忽然一亮，忙答道：“你没告诉我啊。”
　　“我告诉你王济去哪了，并见到什么人了吗？”

　　“那也没有。”
　　“啊啊，”黑狗说：“跟你说话真是愉快。如此说来我什么没说，大概也根本没跟到王济是吗？”
　　我说：“是。”
　　“一切都是你自己搞定的，你很了不起。”黑狗说：“我现在该回家睡觉了，睡醒了，我老婆如果问起什么，我一定把你夸得天花乱坠。料想，我老婆也肯定将以你为荣了。”
　　说完这话黑狗道声“晚安”，立刻就挂断了电话，我耳边嘟嘟几声，随后就变得一片空寂。
　　日期：2012-06-12 08:28:23

　　二
　　我不知道后面的事该不该查下去了，方十一的逼迫，帮陈晓明的愿望，以及我的种种动机都暂时失去了作用。我不想再去做无益的推测，那些推测几乎无一不使我难受，我也许最应该等到他们愿意跟我道出一切的那一天。
　　他们包括方十一、叶影、我父母，所有的人。
　　第二天上午我给方十一去了电话，通报了除黑狗之外的所有实际情况。
　　我说：“你派人把那些钱取回去吧，这事我没法再做。我被叶影发现了，她拒绝调查，并要我转告你不要管她的事。”
　　我以为方十一一定会大骂我一顿，但是他没有，什么都没说。他甚至连相关的细节都没有追问，什么都没说，直接就将电话挂断了。他之后也始终没有派人过来取他的钱。

　　有一天我忍不住骑车去了他乡下的公司，但是门卫不肯放我进去，无论如何不肯。无奈之下我只好请门卫代我将支票和部分散钱转交给方十一，但是门卫们一致声言：方总的事只有他自己才可做主，他不发话，这样的事他们不敢做。
　　我气得扔下支票和钱就走，可我又走不了了，二个彪形大汉扭住我像要杀了我似的，仍旧把钱塞进了我的皮包。
　　我哭笑不得，只好颠颠地又回到市里。
　　回到家，我再次给方十一打电话，他接了，说：“那钱是你应得的，你该做的已经做了，做好做不好那钱都是你的。”
　　“这怎么行？”我吃惊道：“我还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呢，这不是我该拿的钱！您能够不责骂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您要是再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好了。”我第一次对方十一用了“您”这个敬语。
　　我本以为门卫们的行为不一定与方十一的嘱咐有关，他们只是例行习惯，不敢轻越雷池一步而已，现在看来事情远非我猜测的那样。方十一是铁定不想收回他的钱了，他吼道：“我说行就行，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像个娘们似的！我的烦心事很多，你以后别再拿这件事来骚扰我！”他又一次挂断了电话。

　　这世上看来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而且这个馅饼还真能落到我的头上——亿万分之一啊，你们中个彩票算什么！我想了想，觉得方十一应该是出于好心，至少是他认为的好心。他也许知道我父亲对我的限制，先要趁机拉我一把。既然如此，我又何妨消受？我没必要跟钱过不去，何况我根本也勉强不了他。
　　但是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这样做会不会另有理由呢？他和我父亲的关系真需要他这么做吗？这不会是他要求我做下一件事的筹码吧？应该不是，希望不是，即使是，即使没这些钱，我恐怕也仍旧拒绝不了他。
　　那理由和这可能出现的结果也是有一天我一定会知道的吧？那是相当肯定的，我不禁苦笑。
　　日期：2012-06-13 10:19:58
　　三

　　我的生活一年多来基本一直两点一线——家和公司之间，自那个月圆之夜之后，除了一个电话中的业务洽谈，有半个月我仍然什么事都没做，我想我的生意大概是做到头了。
　　那半个月我除了没干什么事，也没见什么人，甚至连书和电视都不看，我几乎真到了季秋所说的那种与世隔绝的地步，所以我对于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一概不知。不管是身边的，还是国家的，国际的。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种状态中还会过上多久，实际上我自己对自己的这种状态也很不满意，我正不知如何摆脱这种局面时，忽然有一天下午陈晓明就给我来了个电话，
　　陈晓明已经很久没跟我联系了，我估计他是最近太忙，他这次打电话来是问我想不想喝酒，很像是某个案子大功告成的样子。这家伙通常一结束某个案子就想找我喝酒。
　　我那天对他的行径颇有点不忿，心想，你这小子要不就几个月不理我，一理我就必定找我喝酒，难道你只在喝酒的时候才能想起我吗？于是我便回答他说喝也行，不喝也行，我无所谓。我这话使陈晓明哭笑不得，他说：“你说话能不能改个腔调，我简直被你烦透了。”原来我经常是这样一种腔调。
　　我说：“烦透了就不喝嘛，我又没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