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赶到乌蒙灵谷的那天发现29具尸体，有一个人不见了。“苏苏”把村落周遭搜了个遍也一无所获，然后说村口那具尸体一定是棺材舞者的化身，还说贾大单是棺材舞者。我当时居然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苏苏这样确信逃脱的那个人是贾大单，而不是那个天墉城的门人凌恳。还有就是我和红玉分析出贾大单是棺材舞者后，并没有告诉过旁人，但“苏苏”居然也知道。其实很简单，“苏苏”就是护送无辜百姓和棺材舞者同谋的十二名天墉城弟子之一。他的真名，我想应该就叫做“凌恳”。

　　在乌蒙灵谷的头天晚上，襄铃问我“昨天是什么日子”，我想当然地回答“是棺材舞者大开杀戒的日子”，但其实襄铃想表达的是另一个意思。之前一天是朔月，如果“苏苏”真是百里屠苏，他的煞气就会发作。单凭焚戮血焰的威力，别说是棺材舞者，怕是周围半里之内，都不会再有活的生灵。
　　安陆城郊的那个死者，临死前显然是看清了棺材舞者的真面目：白发苍苍五十多岁的老人。——这正是历经三十年痛苦折磨，变得狰狞可怕的兰生。在自闲山庄发狂的兰生，根本不是被叶沉香附体——叶沉香当年早已窥破仇恨，重新投胎去了。——这只是兰生真情流露，邪恶的情绪喷薄发泄的场景被我目睹到了而已，兰生发现我在偷看后，冲上前来就想杀掉我，如果不是“苏苏”，或者那个叫“凌恳”的青年来救，我怕是早成自闲山庄的幽灵了。而那具尸体上的挂件，也许是兰生事后故意留在死者上的，也可能那个人恰好就是叶沉香的转世——谁说叶沉香转世一定要做个女人？只是当时我根本没对兰生起疑，后来这些事又统统被我忘到了九霄云外了。

　　“乌蒙灵谷那具无面尸，是贾大单吧？”我平静下来，缓缓问道。所有谜团都被揭开，我心中反而释然了。虽然死在临头，但我不再感到丝毫恐惧。
　　“晴雪难得清醒一回。”
　　“所以在乌蒙灵谷，你执意要独自押运这些尸体回琴川。除了得到几个月单独行动的机会以便杀害紫胤真人等受害者，你还能借机销毁尸体，省得被哪个熟人辨认出尸体，揭穿你冒名顶替的阴谋。”
　　“啊，说起这件事，倒确实是我的疏忽。”棺材舞者道，“我没想到事后襄铃竟然会尾随而至，而且她还执意要和我一起回琴川。无奈之下，我只好依她。谁知运气奇差，不得不说，小狐狸的法术很强，运送尸体跋涉山水如履平地，到了琴川尸体依旧新鲜。
　　“最倒霉的是，贾大单那具尸体虽然被我砍烂了脸，但到了琴川还是很快被认了出来。——他家人和衙役的同行说他嘴里最内的那颗牙是龋齿，这种铁证根本没法造。我最终只能祭出下策，烧毁衙役和贾大单的住处，杀光县衙里所有知情人。襄铃也只能弄死，虽然当年，我是那样地喜欢她。
　　日期：2011-07-18 20:09
　　“当然，死了这些人，肯定会被红玉这种精明的人识破。于是我干脆扮成欧阳少恭的样子纵火全城，反正在浓烟大火掩护下，身高、体型都变得难以分辨，人们能记住的，只有醒眼的衣着和我咏唱的诗句。而且三十年前认得少恭之人，而今不是死了便是老得糊涂了。
　　“杀了紫胤真人后，我翻了他写的手札，发现蓬莱国那场大战之后，居然是你偷走了玉横，而且还悄悄保存了太子长琴的全部魂魄。而且你从没把这事告诉其他人。于是我决定假扮欧阳少恭，旨在诱你前赴蓬莱国送死。当然，即使你不来，我也会亲自上门索要玉横。不过早知如此，我就直接杀了你，也犯不着杀那么多人，设那么多幌子。”

　　我喟然长叹：“真没想到，这么多人都是你下的毒手，而他们中的大半，都仅仅是为了转移别人的视线。贾大单也不过是你的一个挡箭牌吧？”
　　棺材舞者边叹气边摇头：“错了，一开头，我雇佣了贾大单。这个无脑的主，为了钱，对我言听计从。我花了不少力气教他侦查、隐蔽、接近、渗透、刺杀这些杀手技巧，甚至教他事败后如何‘招供’。前面的人，都是由他出面，替我杀的。直到乌蒙灵谷，他的身份被你识破，我才不得已亲自出手，将他杀掉。”
　　“羊皮纸上的死亡名单也是你写的吧？”
　　“只答对了一半哦。是我指使贾大单去写的。我那手字大家都熟了，尤其是红玉，绝对会被她识破。贾大单从前不识字，我随手教他几个字。这样无论怎么核对字迹，都查不出来。至于名单本身，我设计它的初衷是为了掩饰自闲山庄出的洋相。我在名单中注明叶沉香，你记忆错乱，把那件事和三十年前叶沉香的事混为一谈，这么一来更使你对虚假的记忆深信不疑；其他人看到叶沉香，也自然接受了棺材舞者杀了其转世的说法。

　　“那个被你当做少恭的人，我现在觉得，也许真是苏家大少爷。——就是三十年前我们从翻云寨救出的那个苏家少爷的儿子。反正在琴川我和他家交往不错，我这个前辈告诉他叶沉香转世的说法，他想也不想就接受了，然后第二天向你们提出来。当然，我吩咐过他，别说是我想到的，就当在是他自己的主意。”
　　棺材舞者倏地敛起笑脸，重新摆出那副冷静中透着疯狂的面容，双眼死死盯着我看。
　　“你和红玉确实很聪明，也很厉害；但我同样也很厉害。而且，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进步，而你们，只是一直沉溺在伤感和悲痛中，始终不得自拔。所以，三十年后，你们败给我是必然的。”
　　棺材舞者双目炯炯放光，他举起了屠刀，如同一位诗人，忘我地吟着长篇赋律的高丨潮丨：
　　“永别了，晴雪。为了让欧阳少恭永远死亡，我不能容忍任何人阻路，而你俨然已是我前进道路上最大的障碍。相识三十多年我一直没什么机会夸你，你长得确实很漂亮，而且不怕岁月带走你的花容。但是，与欧阳少恭截然相反的是，我从不相信有什么事物能够一亘不变。天之道，变则昌，不变则亡。晴雪，你的时代已经结束，让我送你回魂之彼岸吧，这样你就能永远沉湎在忘川浩瀚无际的回忆里，幻想着和你那苏苏日夜缠绵。”

　　日期：2011-07-18 20:40
　　二十一、终局
　　1、预言里的人
　　刀锋只是从我肩膀到手臂划出了一个深深的大口子，鲜血汩汩而出。我忍着剧痛，一手抓住伤口，一手撑着地面，不然自己倒下。
　　一个人影从棺材舞者背后扑来，狠狠撞在他身上。所以棺材舞者砍向我脖子的刀才会划偏。
　　“苏苏。”我咬着牙，喊出了这个先前喊过无数遍的名字。虽然现在我已清楚地知道，他只是天墉城一个晚辈弟子。

　　凌恳刚才为了赶在刀落下前救人，连拔剑的时间都顾不上。棺材舞者意识到自己新的对手后，立刻飞身一脚将他腰际的剑连鞘一起踢飞至房间的角落，然后欺身与他扭打成一团。他知道对方剑术的高明。
　　我想起羊皮纸上的预言：“届时，再没有谁能阻止他的罪恶。除非，一千三百年后的绝世奇人林肯的前世同时出现在这个世间。”林肯和眼前这位青年法号的谐音，这是冥冥之中的巧合吗？
　　我大喊：“不要输给他，预言之中，你就是唯一能阻止棺材舞者罪恶的人。”
　　凌恳的搏斗技巧确实不错，扭打了三五下，就把对方手中的刀打落在地。但棺材舞者力大无穷，三十年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而今竟然能堪比楚霸王。只听他发出一声足以震醒阴间一切亡灵的咆哮，抱住凌恳一同撞向附近的一堵墙，只听轰隆一响，墙壁被撞坍了一半，扭打着的两人一道摔进隔壁的房间。天花板上的碎石、瓦砾也雨点般纷纷洒将下来。

　　我认得出，这招叫“雷音伏魔”。虽然发招的这个人，本身已俨然是一个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