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旅馆》
第10节

作者: 穆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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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两个女友同样都和他相处了三年。六年的爱情叠加到一起给予他的愉悦感,也不及他三天来在罗拉身上得到的幸福的三分之一。以致于当他从她光滑如丝的腹部抬起头来,心灵麻酥地向她吐露了一个从未泄露过的语句。
  “我爱你!”
  他不停的重复这一宣言。并悄悄在他对人生憧憬中,为她预留了一个座位,那是一幅经过他精心描绘的图画,是关于未来生活的剪影:他们将有条不紊的塑造出一个有教养的中产阶级家庭的良好形象,清白诚实,他将终生只有一个妻子、一个儿女和一个爱好——她!
  然而,这图画只在内心勾勒出草图,却难以落到现实之中。
  七天后的今天,林左在没有通知他的情况下悄然回到这座城市。等到他见到他时,林左已经失去了生命。接着,她又为这守灵夜增添了新的悲痛——她消失了。杳无音讯。
  想到这里,林右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啤酒。期待着冰冷的液体能够缓解那炽热的虚空。他无法抑制地产生了一种虽模糊却很揪心的感情,一种遗憾,在这样的时刻,她本来应该和她在一起,陪伴并见证他的哀恸,他会将之视为两人相依为命的一种象征。

  然而她消失了。不仅把他抛到孤独中,同时,也把他抛到一种可怕的联想中:林左之死,是否与罗拉也有某种潜在的关系?
  林右立刻很理智地控制住了这突如其来的联想。要知道,胡乱猜测往往会造成糟糕后果。
  可是,她到底为何而离开呢?
  这个问题和哥哥的死因交织成一团,令他苦苦思索。他在脑际闪过的驳杂的信息中捕风捉影,即使发现一鳞半爪,却又马上失之交臂。
  他绝对不允许哥哥死得不明不白,更不会允许她就这样凭空消失,最终仅成为记忆中挥之不去,但聚散无常的昏暗云朵。
  他要调查清楚一切。
  但他又不能把她的信息交给刑侦人员。在不确定她的情况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他怕不小心的误会,会对她造成伤害,最终造成她无法出现在他的那幅未来的生活图画中。

  过了半个小时,犀利的法则,才在他内心的搏弈中胜出,理性地提醒他,有一个人。可以帮他解决烦恼。
  那个人就是李致樟。他从事煤矿生意的得力助手。由于他往往在关键时刻帮他解决很多难题,所以林右在心底悄悄的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关键先生。
  日期:2008-9-20 19:07:14
  Ⅴ 自赎:
  林右看看手表,时针指向四点二十分。音响里播放着勃拉姆斯的《德意志安魂曲》第一乐章,“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合唱和乐曲敬虔宁静,这让林右感受到一丝深沉,他冷静下来,在凌晨拔通李致樟的电话。

  作为他的最值得信赖的助手,李致樟的手机二十四小时都开通着,以便应付煤矿上的一些突发事件。
  电话通了。林右开门见山的说,“你还记得上一次,我们煤矿上前往附近一家火电厂收款的那个业务员失踪的事吗?”
  “记得,当然记得。”虽然是在睡梦中被吵醒,但李致樟的声音一点也不含糊。
  那件事李致樟当然记得。因为正是由他亲自处理的。
  事情是这样子的,他们派谴一个业务员,前往邻市一家有业务往来的电厂催收款项,出于贪念,业务员拿到那笔三十多万元的钱之后,玩了一场逃逸魔术。当时李致樟力主向公丨安丨局报案。但林右阻止了他。因为与电厂的交易里存在一些难以见人的内幕,他们在一间小办公室里思考解决的办法,最后还是林右想出了点子,他主张通过私人调查公司进行解决。

  于是,李致樟按照老板的意见,雇请了一位名义上称为“调查师”的私家侦探,完满的解决了问题——私家侦探在附近一个城市的一家二流旅馆里,搜出那个业务员和他那惊慌失措的漂亮情人,以及三十万元现金。
  也正是通过那件事,使李致樟对林右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现在他不明白,向来谨慎的林右,为何在凌晨打电话时又重提这件事。
  林右继续在电话中向他发出要求,他要他前往音像店,“等一会儿你就来,但是你要找来一位出色的私人侦探,我需要调查一些事情。”
  “现在吗?天快亮了。”
  “没错,就是现在。”

  虽然林右在电话里的语气犀利、干脆,可是他挂掉电话后,就又一次变得那样脆弱。
  《德意志安魂曲》恰好进入了被哀恸送葬情绪笼罩的第二乐章,在唱到“惟有主的道是永存的”时,坚定的节奏营造出全曲最激动人心的一刻。
  可是,林右却没有被乐曲打动。他仿佛看到自己穿越了其后无尽的岁月,和哥哥一样,抵达到死亡的边缘,他还看到,在他弥留之际,现在的这一幕重现在临终时的他脑中重现:他孤独的守在哥哥遗体旁。
  这一想象深深地打击了他。他就像植物园里某种静物的投影长久地沉入寂静,沉入到预感中,他将经历一段漫长困难时期,他将感到无依无靠,忍受着被遗弃的痛苦折磨。
  于是,他再次想起罗拉。

  日期:2008-9-20 19:09:10
  “你将度过自赎的一生。”这句话,就像一匹骏马,载着罗拉,一下子就轻快地跳越了林右心中所有的障碍,抵达了他那虚席以待的爱情王国。
  绝对不是碰巧说对了这个接头暗号似的词汇,她是真正的理解他,因此,心有灵犀的懂得了他的人生尊严。只有在一种前提之下,她才能如此敏锐的洞察他的这颗启明星——她重视他,关注他,爱他!
  自赎是他心中秘而不宣的圣谕。他曾无数把另外四项处世法则向他的朋友、员工宣扬,但他从来不曾把自赎这个词汇当众念出。这绝非什么挟私之心,恰恰相反,他觉得这个关键词令他仿若是他的带有羞耻意味的隐私。
  自赎就是自我赎救。林右一直没有中断过对自己灌输这个词汇所蕴含的深意:想要改变世界、改变命运,首先就要改变自己。在外界没有向他提供有利的生存条件之前,他就要努力去自我创造,比如说,他讲究外表形象,以赢得注视的目光,培养对时间的吝啬以抢占社会上的各种机会,用缄默、踏实能干换取别人他人的信任,对谈吐方式进行精雕细琢以增加内涵,继而赋予自己被尊重的权利……

  在他看来,自赎是种伟大的境界。在这种伟大的境界面前,他感觉到自己卑微到最小限度。如果他动辄把这样恢弘、壮美的境界冠在自己头顶,他觉得会有矫情的嫌疑。
  而矫情、忧郁和感伤回忆,是他最为厌恶的三件东西。
  因此,就像所有内心渴望不朽的人那样,他已经擅于把这庄严的梦想隐藏起来,成为最为隐秘的处世法则。当然,如果了解了其它四项法则,就不难发现这个秘密,因为隐忍、秩序、担当和犀利,都只是为自赎所做的铺垫,是一种预备,自赎可谓是前者的总和。
  鉴于“自赎”在林右生命中的重要性,我也忍不住以作者的身份,从文字的隐秘背后走出来,试图为之进行更精准的释义。
  林右并没有尾随外婆之后信奉基督,因此他并无原罪意识,他想要赎救的是命运的偶然安排,给予他一系列不公甚至危险的人生际遇,他要把自己从中解救出来,提升到更好的境界。
  赎罪,在多数时候,是一个宗教用语。当他树立起自赎的意识时,林右就有意无意的拒绝了救世主的存在。他悄悄地把自己放在了“神”的位置上——虽然从未有人这样认为,连他自己也绝对不会如此想象。但是,当一个人站出来,无比自信的说,我,不依靠任何人,我要自我救赎!这样的腔调,难免会被人视为狂妄与无知的象征。约定俗成的看法是,每个人都是社会中的一颗螺丝钉,彼此帮助,才能互为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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