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干什么?”外婆问。
他撒了一个谎,声称自己要去堆雪人。
“下好大的雪,”外婆抬眼看看天空的雪,似乎自言自语说,“天好像要黑了。”
“就让我去吧。”他缩着脑子,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我堆好后很快回来。”
外婆最终答应了,但她却夸张的说:“不过,你要注意,听说最近有偷小孩的人在这附近天天转悠,要是把你抓走了,我可不管。”
事隔多年之后,林左无比后悔他不该忽视外婆的诫告。他以为那只是一次恐吓,却不知道那是残酷的现实。正像那个外婆拿着猎丨枪丨往外射击的夜晚一样,乡村里除了游荡着盗羊贼之外,还游荡着可怕的人贩子。
而他最终说服了外婆,并全力掩饰内心的兴奋,走出了院子。
雪对村外那片枯枝败叶的树林也施展了魔力,就像有一只上帝之手将之凭空抹去。他轻盈的沿着狭窄的乡村道路向苍白的田野走去。
目的地是一条简单的乡村土路,狭窄得只有两三米宽,但却是乡村女教师回家的必经之路。离她放学的时间应该不多了,他无暇思忖过多的问题,迫不及待的执行计划。
他在道路中间挖出几个土坑,然后把随身携带的铁钉保持十几公分的间距将它们插在土坑里,为了使它们被自行车胎压到时不致倒掉,他在铁钉周围弄上一圈土,然后用脚踩实,直到确信坚固为止。
日期:2008-11-22 0:20:33
他终于把最后一道工序做完:将挖出来的黄土扔到路边的排水沟里,然后用双手扬路边的一些雪,顺风扬洒起来,覆盖了暗藏杀机的铁钉与错综的足迹。
最后他进行藏身匿形,他要亲眼目睹乡村女教师因为自行车轮胎被扎破马失前蹄跌个狗啃屎的精彩场面。他走进二十米外的麦田里,选择一块稍凹的地方,先打个滚使全身沾染上雪,然后趴下去,他想象自己是一具死尸,迫使自己纹丝不动。
他的视线开始像敏锐的雷达一样扫描那条道路的两端,雪纷扬而落,天地间又恢复了白茫茫的状态,茫无垠际,他能听到雪落的声响,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遭遇了又一次的虚无感。眼前的世界荒凉如梦境,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隐喻。
后来,他臆想在电影中要把这段场景拍摄更唯美,因为悲剧只有在美的背景中,才显得更为深邃。同时,为了缓冲他在等待时的空寂,他决定在此添加几句话外音独白:“后来我才知道,每一段平静的生活,都不过是为未来更悲惨、更突兀其来的死亡剧情所做的铺垫,一段有缓冲意义的抒情章节。”
遥远的道路上,终于出现了一个黑点,接着林左又听到汽车的轰鸣声,竟然是一辆土绿色的吉普车。车开得很慢,但还是越来越近。
他担心坚硬的轮胎会将他精心布置的钉子全部压倒。于是爬起来,飞快的冲上道路,拦在车前,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使吉普车猛然刹车,在雪地上又扭曲的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勉强停下来,差一点撞到他。
他们都吓了一跳,透过摇着雨刷的挡风玻璃,面面相觑。
“你在这里做什么?”吉普车的司机很年轻,歪着脑袋,一脸惊讶。
林左说:“你不要从这条路上走,你快回去吧。”
“为什么?”或许是过于疑惑,他摇下车窗,脑袋伸出来东张西望。
“你别问为什么,赶快走吧。”为了伪装出不耐烦的神情。他挥了挥手。
年轻司机识破了他的虚张声势,他打开车门,跳下来,吐了一口痰之后,走到他面前。“你,一个人在这里?”
“是又怎么样?”他冲他翻翻白眼。
年轻司机又往四周张望很久。然后,从裤袋子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放在嘴上,用双手护着风,点燃了一支香烟。他吐出一团瞬间被雪花吹碎的烟雾,嘴角流露着轻蔑的笑。
林左无法抑制对他的厌恶。“你快走吧,不然你会后悔的。”为了使他的诫告增添气势,他伪装出事不关己的冷漠神情,扭转身,朝远处走去。
但他遭到了年轻司机的背后突袭,年轻司机用有力的胳膊勒住林左的脖子,使他双脚脱离地面。他说不出话来,为了不使咽喉处的骨头被勒碎,他不得不死命的用双手反扒着那人的手臂。但年轻司机将他扔在雪地上,并用冰凉的皮鞋底踩住他,使他的脸被迫挤向一侧,视野里的雪地上,有一颗他抛在地上的烟头,明灭不定,还没有被雪濡湿。
就这样,很偶然的,林左遭遇了传说中万分危险的人贩子。
日期:2008-11-22 0:25:06
现在,林左像一只被精心包扎的粽子一样被捆绑起来,一截透明的胶带紧紧的粘封住他的嘴,使他彻底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人贩子把他扔进吉普车的后座上。
人贩子发动汽车,随着车身的颤抖和一股汽油味的弥漫,车子向前行驰,两三秒后,“卟哧”一声巨响,车子猛的一扭,像要跳起来似的,又停下来。毫无异问,车胎被他埋下的铁钉刺破。
林左听到人贩子气愤的拍动方向盘,接着是愤怒的咒骂声,他听到人贩子打开车门,往车后厢走来,不由紧张得全身颤抖,心想他会杀了他。
然而可怕的寂静持续着。时间又粘稠的走了一分钟,林左的耳朵敏锐的捕捉到细微的“咝咝”声,那是狭窄的车轮辗过雪的声音,然后,他又听到车链条轻轻打在链盒上的嗒嗒轻声。
他恍然大悟,乡村女教师放学了,路过这里。既及时,又不合时宜。
后来发生的事情云诡波谲,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乡村女教师走近吉普车,以一个乡下女青年的好奇询问青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当她透过车玻璃窗看到后排座椅上躺着林左时,她受到了惊吓,突然跑起来,高喊着,“救命啊!”
她的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割碎吉普车玻璃。那个青年男子肯定惊慌急了,他开始追赶她。巧合的是,那群曾给她带来无比羞辱感的牧羊少年,也适时的赶着羊群路过这里,也许正是这一事实,给了她尖叫奔跑的勇气。
经历了短暂的懵懂之后,牧羊少年就像草原上的幼狮般纷纷追向人贩子。不可避免的,嘈杂的声响像围猎的号角一样响起来。在这片混乱声音中,突然插入乡村女教师沉闷的叫喊。 “啊”——短促,凄厉,像是刚一吐出口便被风拦腰斩断。
“血!”林左又听到有人大叫。接着又一团兴奋、愤怒的嘈杂,他们追上青年男子了,牧羊棍打在肉体上的闷响和他的惨叫声融为一体。每一下都像打在林左的身上一样,令他全身发抖。
这时,眼前突然一亮,车门打开了,一个尖嘴猴腮、圆瞪着眼睛的牧羊少年惊讶的看着,“这里有个小孩子!”
他回头喊了一声,开始撕扯林左身上的绳子,在揭开他嘴上的胶布时,差点把他的半张皮撕烂。少年才顾不上那么多呢,扔下绳子和胶布掉头便向殴打的地方跑去。那里,一团灰色的人影狂乱的挥动四肢,林左只听到了皮肉和骨头碎裂的声音,那个青年男子的呻吟声已经消失了。
他爬下车,全身麻木,勉强站着,看到乡村女教师蜷缩在地上,身前洇着一片夺目的鲜血,一个少年跪在那里,抬起满是泪水的一张脸,结结巴巴说:“她……死了!”说完,他站起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跑起来,沿着被雪覆盖的道路狂奔起来。
林左向前走几步,看到洁白的雪花落到乡村女教师身下的血泊里即刻便融化掉,散乱的头发盖住她的脸,他想再向前走几步,但腿像坏掉了一样,根本挪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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