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旅馆》
第43节

作者: 穆肃
收藏本书TXT下载
  日期:2008-12-2 23:19:55
  最麻烦的是林右的学费。两个初中生的学费并不多,但是对一个生活无依的老太婆而言,却是一道逾越不过的障碍。没人愿意借钱给一个风烛残年的女人。两个孩子的成绩并不优秀,毫无那种能在未来出人头地,前程似锦的迹象。
  生活的捉襟见肘使林左做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选择:辍学。
  在布谷岛的啼叫声此起彼伏的季节,外婆早晨到田地里去收割麦子。朦胧晨雾中他看到一个身影在前面蠕动。在他的身后,倒伏着半亩已被割倒的麦子。她怀疑是小偷,就虚张声势地举起镰刀喝了一声:“谁在那里?”

  那个人站起身来,缓缓的走到她面前。是林左。他对外婆说,““我想了很久,我不上学了,我要去学厨师。”
  他向外婆描述他的生活前景,他将成为一名技艺高超的大厨,穿着一身洁白如雪的厨衣,头顶长达一尺高的厨师帽,他站在光洁明亮的厨房里,手起刀落,快刀如飞,砍切各种肉鱼菜蔬,他将使炒锅中冒升起几尺高的火焰,双手之间像变魔术,铲勺摩擦的声音,是那样的诱人……
  虽然林左成功的将这一美妙景象传递给外婆,也感染了外婆。但外婆仍固执的说,“不行,你一定要去念书。”
  “那你说为什么我要去念书?”
  林左质问使外婆无言以对,她只是听说读书才会有好的出路。但为什么要念书她并不能说出道理。反而,林左很快用精心准备的一套说辞说服了外婆。并使她泪水涟涟。
  他说,“我脑子太笨,根本不是读书的材料,但我有做厨师的天赋,我不能浪费我的天才。我很快就能成材,我当了厨师后可以赚很多钱,还可以吃得很胖,不会像这样干瘦干瘦的让你担心,身体也能长得很强壮,我还能够赚钱供弟弟学习。赚了钱后,我还要给你重新盖个大房子,给你买很多好吃的……”
  日期:2008-12-2 23:43:47

  为了筹足去上厨师培训学校的费用,林左成为乡村建筑队上最年幼的散工,整整一个夏季,他都在帮人递砖提泥灰。四个月后,他用长满一层厚茧的小手接过包工头发给他的一叠钞票时,他的心中第一次升腾起充实的成就感。
  为了祈祷他学有所成,外婆召集了一场基督徒祈祷会。在对主的赞歌还没有响起时,林左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的那笔财产慢慢的数了一遍。
  “这个给你。是你下半年的学费。”他分给弟弟300元,然后又留给外婆200元,“外婆,我要出去一段时间,没人照顾你,给你留些钱,你想吃什么就买着吃吧。”
  “这孩子长大了。”“真懂事”。他在那群基督徒七嘴八舌的表扬声,紧紧的攥着剩下的七八百钱,感觉到全身轻飘飘的,如同梦境。
  第二天早晨,他提着一个简单的手提袋踏入通入城市的汽车时,仍然沉浸于那种腾云驾雾的奇妙感觉中。汽车窗外向他铺开繁荣与漂亮的景象,令他应接不暇,他又摸摸装在口袋里的钱,郑重的对自己说,童年时,因为苏姗之死,他离开城市,丢失了玩具、游乐场、幼儿园、糖果、电影院,而将来,他将通过自己的努力奋斗,将得到比那些更有价值的东西,而那些东西,正在汽车窗外展现:大商场,彩色电视机、电话、房子,摩托车,甚至是汽车。

  林左的厨师生涯,首先在漂亮、宽大的厨师学校里展开。用炒锅装着沙子练习颠锅技术,买了一大袋子萝卜苦练刀功,在熄灯之前的被窝里默背味型表,在他加倍刻苦的努力之下,他的烹饪天赋很快显露无遗,虽然他的忧郁、孤独的性格使他无法融入到那些比他年长很多的同学圈子中,但是他是崭露头角的优秀学生。
  日期:2008-12-6 9:11:43
  在林左那沉闷、趣味乏陈的缓慢一生中,唯独这段初离乡村,学习厨师的生涯,充满了轻盈飞翔的快感。所以,在他内心构思的那部黑色电影中,这一段生活,将用罕见的明亮色调,令人眼花缭乱的快速剪辑来展现。辅助的配乐,也将是明快、轻松的,恰如莫扎特的《D大调双钢琴奏鸣曲》、舒伯特《A大调诙谐曲》,或者披头士乐队的《梦想》。

  烹饪的王国里存在着太多令他痴迷的奥秘,味型纷纭多样,麻辣、酸辣、胡辣、糖醋、鲜香、椒盐……他像一名药剂师或者是炼金术士,用各种调味品,按不同份量进行勾兑、调制,同时,他也能像一位快刀手,根据菜肴的需要,将肉类、菜蔬等原材料,精准的逐步分解成块、片、条、丝、丁、米、粒、茸、泥,然后再用蒸、煮、炒、烩、炝、烧、焖等多种烹饪技法,制作成色、香、味俱佳的美味佳肴。

  在这段快速剪辑的回忆中,会有一组慢下来的镜头:从夏季到春节之前,他用半年的辛勤学习,换来一张盖着鲜红印章的三级厨师证,并成功的使身体增高了15厘米,增重6.7公斤。他怀揣着厨师证件回到家中,在菜市场买来几条活蹦乱跳的鲜鱼,制作了糖醋松鼠鱼、麻辣水煮鱼、剁椒鱼头、鱼头豆腐汤等多种菜肴,换来了外婆与弟弟的交口称赞,同时也弥补了多年以来全家没有吃过鱼的遗憾。

  日期:2008-12-6 9:13:22
  镜头将继续快速交叉推进。春节之后,他成为一名中等规模酒店的配菜员。这是厨师行业里的入门职业,但他并不嫌弃,他勤奋,尽职尽责,最关键是沉默、独立,从不在厨师之间搬弄是非,这使他在一个月后顺利晋升至一个掌勺的厨师,以十四岁的年龄,领取到五百元的月薪。
  但电影中的快镜头总有慢下来的时候。就像乘坐过山车,在头晕目炫的旋转过后,总会有令人虚脱的孤寂感油然而生。林左从事厨师的满腔激情,在延续了半年之后,渐渐变冷,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掉入到一个永无止境的循环之中:每天,都在像一个快刀手那样,将肉类、菜蔬等原材料,精准的逐步分解成块、片、条、丝、丁、米、粒、茸、泥,然后再用蒸、煮、炒、烩、炝、烧、焖等多种烹饪技法,制作成色、香、味俱佳的美味佳肴。日复一日,他永无止境的在满是水渍与油烟味道的厨房里劳作。

  这种生活将延续一辈子吗?这个疑团越来越大,逐渐成为一个重负。从此,少年厨师林左脸上的欢快慢慢减少,脸上浮现出浓重的忧郁神情。每天食客散去,在夜阑人静的厨房,他把菜板、厨具清洁一遍之后,就会无限孤寂站在那里,点上一支烟,在弥漫的烟雾中静静思索。
  日期:2008-12-6 9:15:48
  书籍和电影,更加照亮了他内心的混沌不明。每当他沉浸于书中时,他就有一种脱离现实,神游于美妙境界的愉悦。
  两年后,弟弟以优异成绩升入高中。林左每个月的薪水,除了寄给弟弟充当学费与生活费外,全部用来买成书。在那狭小的厨师集体宿舍里,别人的床上,堆积着扑克牌、零食、啤酒罐和软色情杂志时,他的床上却整齐的码放着一堆堆的厚书籍。这使得他更加成为厨师群里的异类。
  对书的癖好以及他的沉默与好学,意外的博得了一个清秀服务员的好感,她是这个中等规模酒店里最美丽的女孩。她留给他的两个鲜明记忆特征是她爱吃瓜子,笑容总是先从鼻梁上的皱纹开始。
  她对他频繁示好,每天给他讲笑话,甚至还大胆的跑到他的宿舍里,用两根手指拎起他那污迹斑斑的床单,指着上面混乱的图案说,“看,你是一个地图绘制专家。”
请按 Ctrl+D 将本页加入书签
提意见或您需要哪些图书的全集整理?
上一节目录下一节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