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4-13 08:54:58
　　二十四
　　三岁一代沟 ，我和这群家长隔着前苏联版图。
　　我放下脸道：“校长也不可能帮你孩子挑出碗里的辣椒末。你明天挑辣椒末还是要用到我，你要挑不挑？”
　　别以为只有医院才有医闹，关心则乱，家长胡搅蛮缠之闹不逊于医闹。
　　十二岁的孩子吃点感冒药，手能动，腿能伸，硬要我挑出辣椒末而不是辣椒。第二天，我给他挑辣椒末，姜珂抢下筷子对那学生道：“你手能动吗？眼睛还亮吗？”
　　学生点点头。姜珂把筷子塞到他手里一副请便的姿态。学生低头去拣辣椒末，这委屈的模样像极了旧社会深受三座大山压迫的贫下中农。爹娘瞧见了肯定要赶到学校里来。
　　我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替孩子挑出了辣椒末，事后我则凑合一顿。

　　寝室的门缝里夹着一个资料袋，窗台上放着一大捧野菊花。
　　舒展来过。
　　我一阵惊喜，问姜师母：“看到舒老师了吗？”
　　她上完夜班正在洗衣，拖着两个大眼袋笑道：“你们两个还玩捉迷藏吗？他在这里坐了老半天，看你回来就走了。”
　　我心中怅然，遥想舒展清癯的背影，心痛如绞。
　　我进屋打开资料袋，是最近一期的参考消息和半月谈。我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翻着参考消息，想不出舒展为何要躲我。若要见他，他随时就出现，若见不着他，近在咫尺也难以相逢。
　　我发了条短信给他：“谢谢！”
　　校园小道上遇到张建仁，前后无人，我打着招呼笑道：“张老师倾尽一切，比不上有些人什么也不做。要评职称还是一等奖的奖项用处大。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要花了力气，事儿又没办好。”
　　张建仁愤愤地盯着我，眼里要喷火。我若无其事走过，不屑和他纠缠。
　　收到短信：“做我的情人！”衣冠禽兽形容这种教育界的败类尤其贴切。
　　我手一颤，手机摔在地上。我把这条短信立即删了，当作没收到。刚放下又收到一条：“你和舒展已经分手，不要再一棵树上吊死，领导都喜欢些花花草草，你这样闷头苦干，累死也没用。你年轻又漂亮，万万不能浪费大好青春！做我情人，我能如你所愿。”

　　这个制造贱人的手机，我真想砸了，想想又放下，砸了掏钱买，我舍不得。刚放下又响起来，我惊慌失措的蒙上枕头，直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姜珂回家了，老姜一家去丈母娘家了，色狼来了！这一楼层大大小小住户关上门来做自己的事。
　　“袁丁！袁丁！”楼下有人叫我。我心怦怦跳，不敢应声
　　日期：2013-04-13 09:46:59

　　“袁老师，在不在？”一字一顿，声音很年轻，居然是王哲，他仰头望我道：“刚才打你电话，打到自动关机。”
　　我抱歉询问来意，走下楼去，陪王哲一路小走，。
　　“没事！某一线大明星的未来公婆来明星故乡游山玩水，市县两级领导亲自迎接，县里主要几个部门头头不敢怠慢纷纷配合行动，我负责跑腿。忙完了，特来看看你！”王哲眼神疲倦，骑着脚踏车立在树下。
　　“我荣幸！”
　　“舒展回头找你了吗？”
　　我诧异，想起那副不堪的画面心惊肉跳，我笑道：“我们完了。”
　　他凝视着我，笑道：“真是一个特别傻的人，那些照片都是PS合成的，放在手机里看不出来，一放电脑上就特别明显，完全都是网上截下来PS出来的。”
　　我跳起来：“你也收到？”太难堪了，我仿佛是被剥光了衣服站在闹市中，眼泪就要流出来。
　　“温旖旎给我看的。”王哲道，想必说了什么话，他打住不语看着我，“你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孩，眼神那么清澈，笑容那么甜美，令人宁静。”
　　“没什么？谁不遇到烦心事！”
　　“蜜兔。”王哲眉头忽紧锁，深沉道，“我在寻找一个心灵存放的窗台，让它告诉我这样忙碌到底有什么意义。作为一个男人，赚钱是种美德，我是不是要达到德高望重的境界。爱情是不是要千年等一回，才能断桥相遇。”
　　“我也在求生存。相信奇迹，快乐地生活！”我低头，细细理了理扣在我身上的所有网结，有的已失去，有的已成真，有的未知。我当如何我亦茫然，然我所能做到的只有风轻云淡。
　　“所以你无论何时何地都笑容洋溢。”王哲眸中含着情愫，让人不提防陷落，“一个温润宁静的乡村女教师。”
　　“代课。”我笑。
　　我送王哲出校门，远远看到温旖旎车开过来，驶近，看清边上坐着舒展。

　　王哲的山地车停在车边上，舒展下来，两个好哥们相互拉近说话。
　　我转身，不再看这一幕，不再看舒展。老早听温旖旎说，今日是她生日，舒展应陪她过生日去了。
　　日期：2013-04-13 10:45:52
　　李老师走进教室，俯身过来道：“备课这么认真，设计环节，教学意图，教学反思一字不落。学生都听班主任老师的话，作业本也干干净净，瞧我，喊破喉咙才有用！”
　　我合上备课本微笑不语。
　　李老师递给我一个苹果：“吃吧！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人都是这样！你好像瘦了很多。”

　　“有吗？”我抚着脸颊，漫不经心。
　　雷建国捧着记录本走过来说抽查常规，一星期抽查三个老师，我是其中之一。我把备课、作业本一一翻开给他看。
　　他每一本翻开来，一一作记录。
　　李老师看着他走远，跳起来欢呼：“还好没查到我，丁丁，你这么认真等下校长又要表扬你了。”
　　我还是笑，表不表扬无所谓，分内事做好就好！

　　放晚学的时候，接到通知校长室通知全体教师开一个短会，具体内容语焉不详。
　　我走进会议室坐在姜珂身边，其他老师窃窃私语，在猜五粮液摆什么谱。
　　雷建国脸色阴沉，无形中塑造了另一个五粮液，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抽查了三个老师的备课，现在将情况反馈一下，袁丁备课到25课，上到19课，有反思，有教学意图，按照提前一星期备课的原则，一周12节语文课，还少6节，科学课实验记载不明确，作业有批改有订正，有日期，但是作业本很脏，教师布置的自备作业太少……”
　　面对这个检查结果，我脑子“轰”地一声就乱了，我不想听雷建国后来说了什么，远远望了五粮液一眼。他端坐在会议室首席上，茶色眼镜泛出冰冷的寒光，看不清脸上表情，嘴巴紧紧抿着，肥硕的圆颊上现出嘴里的活动状态——咬牙切齿。
　　没回你短信，犯贱了。

　　雷建国汇报完毕，五粮液敲着桌子道：“算一算，距离抽测有几天？”
　　这怎么算，既名为抽测就是县教研室老爷们兴之所至抽签决定考试时间考试范围，下面学校的老师只能估摸着准备而已。
　　姜珂笑了，五粮液意识到说错话，话锋一转道：“有些年轻老师，我一直以为她很认真，没想到结果……备课批改是一个学校的生命质量，这个环节搞不好怎么给学生一个圆满的课堂效率，我问你，你的良心何在？现在对人才选拔严格，还好淘汰，要不然阿猫阿狗都来当老师，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我闭上眼睛，左眼鄙视右眼。

　　会议散后，我低头走在走廊里，姜珂挽着我只叹气。李老师和几个老师悄悄议论：“怎么会这样？袁丁很认真，学生作业本很干净……”她颇为惋惜的看了我一眼，我淡淡一笑，故作轻松。
　　日期：2013-04-13 11:33:43
　　“袁丁！”五粮液叫住我，“小姜老师，你先去忙，班里美术综合实践做好了吗？”
　　姜珂没说话，定定地看着他。
　　我脱下鞋子抓在手里，撑住姜珂，看着他。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一刹那，我把鞋子扔出一个优美的抛物线，以愤怒的姿势奔向他门面，“嘣”地一声在他胸口开了花，我喊道：“还你这只小鞋！”
　　日期：2013-04-13 11:50:34
　　二十五
　　还没来得及散开的老师一声惊呼。
　　姜珂抢回鞋子，我穿上，我俩手拉手撞开人群飞奔出去，前后不到一秒。

　　我还要去上晚自修，这整个学校都是五粮液的，我能跑到哪去呢？想来想去，我带着姜珂跑到了我教室。
　　学生们正在自习，我们悄悄地躲在教室后面。
　　姜珂抹了一头一脸的汗水，嚷道：“吓死我！反正我已经得罪他了，不在乎多干一次。”
　　“我担心他十一月的工资不给我！”我拍着胸口道。
　　“啊，天！”姜珂捂着额头道，“他会不会新教师考核不让我过！”

　　我俩默然，我为自己的年少气盛付出代价，不值得是两肋插刀的姜珂。我晃了晃脑袋，刚才一路跑来似乎撞到了舒展，我好像还叫了他一声。一切都猝不及防，匆忙的只剩下模糊的影像。他会不会想到我？我奢望着……
　　暮云天里，传来悠扬的钢琴曲，隐隐约约是阿哲的“信仰”，是舒展的琴声。琴声笼在光影里，隐隐拂去我的烦躁。我枯坐在角落里，像一只束手无策等待寒秋降临的秋蝉。
　　日期：2013-04-13 12:4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