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10-02　12:03:27

　　后边的金宝对后生道：“强子啊，你不要和尚戴伞，无法无天咯！”
　　强子说：“谁叫我家里没马呢，这四十里地，叫我去挑，我懒得。”
　　“你要用时，我马借给你。”耀宗双腿一夹马肚，马便放开蹄子快速在村街上奔走起来，不时地超过一两个扛锄背篓的前行人，金宝迅速跟上。一会功夫，两人就来到东头的登封桥下。这时，宝纶阁的大门刚刚打开，王伯拿着一柄大扫帚在门口扫着。桥上有几个挑着秧担的男女，山上的季节要比山下晚一个多月，一年也就栽一季稻，水田又少。这是图凉快的人家赶早下田插秧去了。
　　两个骑在马上，前后驰骋在时而宽敞伸展时而狭窄弯曲的下山路上，疾走慢行，在近中午时分来到县城北大街的一栋大宅前。大宅右侧的青石门枋上挂着一块“龙源县公路开发指挥部”的牌子，木制的。办公地点就设在大门一进去的大厅里。耀宗把搭袋搁肩头，缰绳交给金宝，自己一个人进去。他冲坐着人的第一张办公桌走去。

　　他说：“领米券。”
　　对方头也不抬地：“名字单。”
　　耀宗把肩上的搭袋往桌上搁，里面除了用宣纸装订用毛笔写的名单本子，还有那把沉重的快慢机，所以搁上桌就特别沉重。对方翻了耀宗一眼，嘴里冷冷的讥讽道：“真是乡巴佬，一点都不知轻重。”
　　耀宗也不理他，从搭袋里掏出本子往桌上一丢。对方拿上手，翻了一会说：“找不到，你指给我。”
　　耀宗说：“这是你们统一发的本子，你要我找？”
　　“不指拉倒，你以为这米是这么好拿的？”对方把本子合上往边上一丢，人靠在椅背上。
　　“看来，我们老百姓流血流汗，到头来领点补助的大米，还要看你的脸色喽。那我等着。”耀宗拿过一条凳子坐下，然后从搭袋里掏出快慢机来擦拭，在擦拭的摆弄中，不时地把枪口对着对方。
　　对方见此情景吓坏了，忙外强中干地说道：“你是干什么的？你……你枪口不要对着我，万一走火怎么办？”

　　耀宗微微一笑，悠悠回道：“万一走火，那是天意。阎王爷有心要你这种看不起黎民的官吏提前去他那报到，我也没办法。“
　　旁边办公桌的两工作人员过来安抚，一个对发票的呵斥道：“你还不赶快给人家核对，发券给人家！”一个朝耀宗走来，有些讨好地说道：“乖乖，这枪少见呐，瓦蓝瓦蓝的，是德国造吧。哪里弄来的？”
　　耀宗随意一搭：“捡的。”
　　对方很快把数字人名核对好，把一沓代购券双手给了耀宗：“你点好，一共一千三百五十张。”
　　耀宗说：“真是木榆脑袋，这么多，你们不会印些大数额的券呐，我不点了，少了回头找你算帐。”
　　对方眼睛献媚地望着耀宗，不敢再说什么。
　　耀宗出来跟金宝说起刚才的事，金宝笑了，说：“下回，我也在袋里搁块擦枪的布，遇到个什么事，也装模作样地擦上一回。”
　　两人去饭店吃了中饭，然后又去指定的米店领大米。金宝说：“素性多领一些，让马驮着，我们走着回去。”
　　耀宗说：“也行，反正早也是到家，晚也是到家，我们把强子的那份带上算了。”
　　金宝说：“你都回人家了，干嘛帮他带？”
　　“算了，人家已经开了这个口，不好让他太难看的。”

　　“你既然是这么想的，当初就不要回人家。”
　　耀宗说：“当初我是见不得他那个相道。”
　　天色都相当暗了，两个才差不多到北山村头。刚下登封桥，便见柳有才从宝纶阁的大门里出来。他对着耀宗大声嚷嚷：“你过来，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耀宗和金宝牵马下桥。有才上前一边抚摸着耀宗的这匹马一边傲慢地说道：“你们也太不仗义了吧。不就是猫在那里打了几枪黑枪吗，就又是得枪又是得马的，这不公平，这太不公平了。你回去告诉护卫大队长，我这个小队长总得有支驳壳枪吧。不能因为我受了伤，没去，就剥夺我的这个权利吧？”
　　回到家的耀宗把有才的这些牢骚话说给父亲听。父亲说：“我们就从两个家里穷些的手上调剂试试，人家拿出枪来，照样给五块大洋，不，再加一块。”
　　第二天，耀宗问了几个，人家都不干，问到最拮据的松枝时，松枝说：“昨天下午已被有才拿走了。”耀宗问：“他给你几块钱的？”松枝说：“不就是跟没缴获到短枪的一个样嘛，五块银元。不是我非要银元，是他非要短枪。他是族长的孙子，我敢说不给吗？”耀宗说：“行了，我没责备你的意思。你短枪交出去了，原来的那杆长枪归还你。”

　　第二天，耀宗经过强子门前，强子说：“你进来。”
　　耀宗便进了他那街沿的木板屋。强子拿出了他的那支驳壳枪，说：“我还是喜欢长枪，这个短的我上缴。”
　　“真的假的？你真不喜欢，我可是要付钱了，加你一块，六块银元。”耀宗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六块大洋。
　　强子笑了：“还多一块啊，我赚了，成交。”他把银元抓过来，把驳壳枪递上。
　　强子也许是出于感激给他带了米吧。于是耀宗又有了两把短枪。

　　当天，他带了一把短枪去了秀秀家。秀秀家就在耀宗家铁匠铺往东不到五十米的一条巷子里。这条巷叫举人巷。村子里的几栋有冬瓜梁的气魄砖瓦房都耸立在这条巷子里。秀秀家是其中的一栋。进门时，朱守箴正在厅上习字，耀宗叫了一声朱伯。朱守箴不冷不热地：“哟——，耀宗啊，有事吗？”
　　“秀秀在家吗？”
　　“秀秀去她大姨家了。你找她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手头多一支短枪，如果她喜欢，回头叫她来找我。”

　　“行，回来我告诉她便是。”朱守箴也不招呼他坐，继续写他的字。
　　耀宗从秀秀家出来正好遇上强子。强子问他：“是不是找秀秀？”耀宗不吭声。强子说：“耀宗，你想不想听我一句实话？”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