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以后，我们三人在一起玩儿的时间更多了，或者谈天说地，或者疯疯癫癫，分别时总感觉意犹未尽，心中恋恋不舍。
　　中午放学的时候，她们经常会打好饭坐在运动场旁边的石凳上等我。我最喜欢的是凉拌素菜，和着抓饭吃起来可口极了。倘若抓饭里有羊肉，那就是她们的，我吃了会反胃。有一次她俩买来烤肉包子，骗我是牛肉馅儿的，等我啃完大半个才告诉我里面包的是羊，害我吐了一地。她俩忍不住笑得，引来很多弯腰跺脚，引来不少路人好奇的眼神。有个维族小女孩儿，从秋千上下来，入神地盯着我，眼神里回荡着望穿秋水的渴望。

　　舒萍有时也会抱怨：“总让我去打饭，都被挤扁了，你也不知道心疼一下！”
　　“好吧，明天我去。”
　　“你又没卡，去了也是白去。”
　　发完牢骚，第二天她又会打来电话叫我吃饭。
　　有时我先下课，就到外面去买炒菜或者拉面。我们都爱吃过油肉拉面，厚实爽口的拉面伴着凝重的牛肉，润滑鲜嫩。
　　如果哈萨克族女孩儿有事儿不能跟我们一块儿吃，我俩就从后门偷偷溜出去，到汉餐吃炒菜。这儿的炒菜可真贵，一份宫保鸡丁要二十五，小小的一碗米饭也要一元，我很少吃饱过。如果花费太多，她便狡黠地把手放在后背，挺挺肚子说：“哎呀，真不好意思，又吃了你这么多！”还没说完她又潇洒地大笑起来，我拿她的虎牙逗乐。

　　“你的虎牙长得真标志！”
　　我以为她会反驳，没想她却伸出食指，在虎牙上敲敲。
　　“那又怎样？想看吗？这边还有一颗呢，看！”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在虎牙上敲敲，她羞涩地捂住嘴巴，胡乱甩头，乌黑的秀发遮住了额头，似含羞的莲花，让人心生怜爱。
　　日期：2013-03-17 19:57:29
　　四月底的时候，学校一扫几个月的颓废与萧条，一天天的精神起来，竟至于绿草如茵了。果树攀满了绿意，葡萄藤也开始吐新，工人刨开盖在根茎上的泥土，将藤蔓牵上架子。一夜之间，学校就从一个面黄肌瘦的风烛老妇变成了风姿绰约的少女，生机盎然，荡漾了一群年轻的生命。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像往年一样，学校照常举办运动会，如火如荼地。
　　开幕式上仍免不了领导的长篇大论，基本上都是“认真贯彻”“发扬精神”之类大而无当的废话。维族小伙儿刚劲的舞蹈彰显跟内地男孩儿不一样的阳刚之气，尤其在这个男人女性化的年代，更加璨若新星。维族姑娘并不施多少粉黛，看起来却更加倾国倾城。她们的舞蹈自然大气，又不失灵巧，流露的是生命的原生态。相比之下，内地的那些腮红唇赤的女孩儿就显得太过造作。当内地的男人也涂脂抹粉的时候，你便愈发觉得这里的女人更女人，男人更男人。

　　维族同胞主要的肉食是羊肉，大补的，体能好，耐力强，国足对日本那场有一个球就是新疆小伙子踢进的，亚力昆老师看到新闻乐得拍案作鼓，他还告诉我想生儿子就多吃羊肉。我笑而不语，琢磨着我们学校那些文弱的同性恋男人应该如何是好。
　　我跟着老大到处拍照，还到主席台上招摇过市了一回。有位苏老师招呼我坐下，我压根儿没资格坐那儿。他是和田本地人，魁梧健壮，鼻子挺得高高的，皮肤黝黑，维语说得非常溜，我一直将他当做维族同胞。
　　拍完照片，我并没有回去改稿子，而是和舒萍偷偷溜到了图书馆。我找到一本《西方的衰落》，在和田这样的边陲之地，居然能找到这种超越世俗的好书，实在令人大为震惊！舒萍傻傻盯着我，突然噗嗤一下就笑了。她说她喜欢看我读书的样子，喜欢那种专注和认真的神情。
　　每个周末的下午，我和哈萨克女孩儿都会到她兼职的水吧等她下班。我要上一杯啤酒，坐在一个幽暗的角落，静静看着她端着啤酒跑上跑下，秀发飘飞在肩上。她的腿有时会像小孩子一样毫无规律地在地上跺，可爱极了。
　　从步行街出来，我们买了三份羊肺子，疝味儿太重，辣椒都把它染红了，我依旧咽不下去。
　　“哎，快看，快看，那就是烤全羊！”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挨着几个摊位都有烤全羊，黄黄的，看起来很酥脆，可是闻起来味道却非常大。
　　“吃不吃？”
　　“啊，还是不了！”我赶紧捂上鼻子，她哈哈大笑。
　　我们走到广场上，她蹦跳起来，追着小孩儿的儿童车跑。玩偶猪八戒敲锣打鼓地开着小火车在轨道上转圈儿，她简直乐不可支了。
　　“哎，你怎么的，我发现你每次看到他都很激动。到底怎么的，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没有的，嘻嘻。”她仍是蹦蹦跳跳，一边整理凌乱的头发。她拉着我坐到台阶上，向我展示刚买的T恤，淡黄色的，跟她的肤色搭配很协调。我们买了三根儿雪糕，一瓶水，雪糕吃完了，一人一口把水解决掉。

　　“说不定以后你再来和田，告诉你儿子说‘嗨，儿子，想当年老子跟这个疯疯癫癫的阿姨还有一段故事呢’！”哈萨克女孩儿调侃道。
　　“你这个疯婆子，尽胡说！”我们异口同声，笑得前仰后合。
　　日期：2013-03-17 19:59:45
　　我们到一个清真餐厅吃牛肉抓饭，走进来四个外国人，六十来岁的样子，两男两女。他们先跟我们打招呼。
　　“Hello！（你好！）”
　　“Hello！（你好！）From America?（你们从美国来吗？）”我问走在前面的老大爷，他身材魁梧，精神矍铄，已经秃顶，剩下的头发也花白了，一对八字胡可爱极了。
　　“Yes.（是的）”
　　瘦小的老太太希望我帮他们点菜。她拿出一本中英对照的菜谱，找了半天，然后看着我：“We want fried rice with eggs，and fried potatoes, thanks.（我们想要蛋炒饭，还有土豆，谢谢）”

　　店长和其他客人似乎没见过外国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眼光。
　　“His English is very nice!（他的英语非常不错！）”走在最后的瘦弱高大的老大爷对坐在我对面的她们竖起大拇指。她们从来没跟美国人这么近接触过，还听懂了这句，似乎自己的英语也不赖，因而都很兴奋。
　　“Is there any bear?（这儿有啤酒吗？）”身材魁梧的老人问我，我让店家拿来四瓶啤酒。
　　他们问我是干嘛的，我说是老师，“A teacher at a Normal School. They are my students.（师范学校的老师，她们是我的学生）”
　　他们惊讶地看着我，“Hu, you are so young!（哇，你这么年轻！）”稍胖的老太太扒着指头重复道：“So, you are a teacher, and you teach them to be a teacher?（这么说你是一个老师，你教她们如何做一个老师？）”她指着她俩，脸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yep.（是的）”我重重地点点头。
　　他们也是大学老师，一个月前飞到上海，做火车走过了北京、西安、兰州。
　　“Why did’t you fly?（怎么不坐飞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