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将近瘫痪了,一碗无盐无味的面条就是午餐,煮得太久了,一夹就断,几个高大的学生操着方言横眉怒眼地叫骂。老冯告诉我他们在骂煮面的女人,又笨又懒,连面条都做不好,顿顿都只有烂白菜。
到了晚上,我已力不可支了,骨头软软横躺在板床上。
太阳早已落下,工地上仍然一片炙热,嗡嗡的蚊子把人叮咬得躁动不安。随意吞了一碗面,我们三人便坐到野草地上,打开廉价啤酒喝起来。
“要不明天干完不干了吧?”老冯提议。
“还是干吧,一个月三千呢!”老杨道。
“你看他那样儿,连根钢筋都抬不起了,还干什么。再说,我的手也疼的厉害。”
他们望着我,一脸无奈的样子。
说实话,我也想干,但实在是力不从心了。下午用滑轮儿往上送水泥,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拉到四楼,不料我竟被水泥桶吊到了二楼。要不是他们俩及时拉住绳子,后果真不堪设想。
“哎哟,这么秀气,还说在工地上干过。呵呵,真是的……”
“都是我,连累你们了。要不我回去了,你们继续干。”
我觉得自己是个累赘,走到哪儿都害人。在朦胧的夜色中我深埋着头,任由嗡嗡的蚊子折腾,就算是惩罚吧。
“这怎么行呢?我们怎么能扔下你不管呢?哎,还得怪我,把你们害惨了。叫你们到这儿来,却把你们拉到了工地上。这样吧,明天干完,去我家避暑去,黄土高原上凉快着呢!”老冯拍拍我。
“老张,你再坚持一天,重的就别干了,我们来,你挑轻的。”老杨最后敲定。
夜深了,老杨和老冯已经睡下。我一直在想念萍儿,已经整整一天没听到她的声音了,我像是受了油煎火烧,心中滚烫滚烫的,于是我裹了件衣服便偷偷溜了出去。
我拨通了她的电话,电话那头响起了陈升的《把悲伤留给自己》。
一遍,两遍,三遍,四遍……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已经十二点过了,她到底在干什么呢?难道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和家人吵架了离家出走了?——以她的性格完全干得出来。
一遍,两遍,三遍,四遍……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我越来越焦躁,忧心忡忡地在杂草中踱来踱去。
黑夜中,蚊子朝着方圆一千米之内的唯一的活物——我——蜂拥而来。白天火一般的热,夜晚却是水一样的凉。当我拨到第十二遍的时候,已经被蚊子叮了个遍。心中的焦躁已经变成难以抑制的怒火,将我的心烤灼的剧痛难忍。
快一点的时候,我回到了工棚的时候,鼾声阵阵,脚臭熏天。此时我已经麻木了,大脑嗡嗡作响,满身都是蚊子叮咬的疙瘩,奇痒难止,在愤怒和焦虑的烈火中,挣扎到两点终于浑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我把一桶混泥土全部倒在了破碎的预制板上,被工头臭骂了一顿。
我狂暴了!
我提前下班,不,是不干了!
昨夜的焦虑已经凝固为一座巨大的山峦,压得我将近窒息。我撇下他们,独自冲回工棚,再次拨打舒萍的电话。也许是我的执着感动了上天,我竟然拨通了!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我很担心。”
“你担心什么?朋友请我去吃饭了,完了又去唱歌。”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不回我电话?”
“没带电话。”
我还想说我很想她,还想跟她说说工地上的事儿,可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我真的好像痛哭,将所有的痛苦、压抑和气愤全部哭出来,我想哭得天崩地裂,哭得海枯石烂,可我却欲哭无泪。
我强忍住心中的激愤,再次拨通了她的电话,希望能跟她平和地沟通,可是她却已经不耐烦了。
“怎么了?”
万万不料她竟冷如千年寒冰,我的内心蠢蠢欲动的火山终于爆发出来。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还要去跟那些所谓的朋友喝酒?为什么还要去KTV?难道你还嫌自己被伤得不够吗?你就不知道吸取教训吗?”
“我怎么了?难道你在打工我就不能出去玩儿吗?为什么不再内地找个家教?为什么要跑到工地上去,又脏又累,又没钱?别人明悦在北京跟着他叔叔干了十天就赚了三千!”
我彻底震惊了,瘫在床板上,两眼痴呆地望着房顶。
我明白了,原来她一直在跟他保持着联系,原来,她觉得我赚钱少了,还比不上那个专科的男生。
“张宏文,我就喝酒唱歌了,你想怎样?你凭什么来说我?”
是的,我没有权利说她。她的家人,她的前任都顺着她,宠着她。我一个穷酸学生,无用书生,又怎能不识好歹,不自量力去说她呢?我也没有权利担心她,我的苦口婆心在她那儿成了一种僭越。
我真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自作多情?别人根本不在乎我,而我却一厢情愿地自我作贱!
我想起了自己阴云密布、备受歧视的童年,一贫如洗、频遇不公的少年——我觉得她真的高不可攀,我将摔得粉身碎骨。
我发给她一条短信。
“对不起,舒萍,我配不上你,也不应该说你,不应该担心你,不应该想念你,不应该……爱你。你可以把我扔在世界的角落,可以对我冷言冷语,甚至可以将我忘记;你可以跟别人去谈笑风生,去KTV,游山玩水;你可以将别人藏在心底,甚至可以向别人投怀送抱。放心吧,我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她没有回复,我也不期待她的回复。
最后一次吃过懒女人煮的面,我们背上行囊,走出了工棚,宁大的朋友背着行李从我们身边经过。
“怎么你也不干了?女朋友回来了吗?”
“什么女朋友,操她妈的贱逼,在新加坡跟市长的侄子都搞上床了!”
“你确定吗?”
“我有一朋友跟他们一起报的团,她亲眼撞见的。亏得我他妈的还像个傻逼似的蒙在鼓里。我问她是不是真有这事儿,你猜别人怎么说的,‘你又不在身边,我也有这个需要啊!’,操,真她妈的贱逼,去她妈的!兄弟,别傻了,你的事儿八成不靠谱。别傻傻付出,妈的跑别人床上去了你还不知道!”
他拍拍我的肩膀,背影模糊起来,渐渐消失在远方。我回头看看工地,慢慢离去。工棚里的人看着我们,纷纷狂笑起来。这肆无忌惮的笑声,伴着她的回声,化作可怕的梦魇,一直伴着我走出银川。
日期:2013-03-25 21:03:37
第十七章 伤心泪儿谁擦
我们蹭到一台车,车主是老冯的老乡,省下来几百,心里美滋滋的。
宽阔平坦的高速公路两旁尽是枯黄,没有南方那种泛滥的碧绿,偶尔夹杂些灌木,地里的枸杞红澄澄的,荒凉之中吐纳生命的豪壮。
固原有在黄土高原的典型地貌,千沟万壑,看似就在眼前,却要盘山绕行很远。高原上虽然条件艰苦,但黄发垂髫怡然自乐,脸上写满了幸福,看到他们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孤魂野鬼。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