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冯的爸爸开车来接我们,他四十多岁,瘦小却很精悍,沉默少言,动作干练利索。车子奔驰在盘山路上,凤凰传奇的《我和草原有个约定》在空中飞舞,我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新疆,正骑着骏马在辽阔的草原放肆地驰骋。
我打开车窗,将右手晾在纯净的风里。黄土高原果然是避暑胜地,在这酷暑七月也有许凉意。
他妈妈身体更好些,典型的劳动妇女,却仍是少言。她正在洗头,在这儿有水洗头还是很不错的。老冯他爸买了很多好东西,包括只闻其名的驴肉。俗话说“天上龙肉,人间驴肉”,果然名不虚传,滑如凝脂,鲜如荔枝,油而不腻,凉而不愠。
老冯见我心情不好,照料得更加悉心。他带着我和老杨去摘杏子,从冰凉的地窖掏出土豆做大盘鸡。他老爸还开车送我们去看亚洲最大的堰塞湖,完了又去他朋友家串门儿。晚上他从自家的商店提来成打的啤酒,我们痛饮豪酌。
老冯出“密友登门喜盈盈,蓬荜生辉复青青”,我们拍手叫妙。老杨出“桃园情义传万载,固原把盏成三人。”老冯笑他有匪气。我走出门外,皓月千里,举起酒杯胡乱唱道“男儿愁千古,杯酒下肚,烟消云散无觅处。”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去包工头家要工资,像农民工一样,工头家距离老冯家不远。我们在他家门前的草垛旁等了半个多小时,他才畏畏缩缩地出来,脸上堆着笑,一身整洁,头发油光可鉴,跟工地上的灰头灰脸的那个他简直判若两人。老杨和老冯跟他讲了半天,从他们激动地表情看,八成儿没戏了。果不其然,他说家里没钱,回到工地上才有。
在这个院子度过了几天清凉安静的日子,忘却了烦恼和压抑。有时也会想起舒萍,一想到她就会心痛。临走前她发来短信跟我道歉,她说不应该那样说我,并没有看不起我。她不应该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去疯,没意识到潜在的危险。她说自己很忙,又要带姐姐的孩子,又要做饭洗衣服,并非有意不理我。
“宏文,我想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工地干了。”
“嗯,我也想你,朝思暮想。”
我真恨自己,不管对她有多少不满,她说几句好话我立马就心软了。
走的时候,老冯自己掏钱给我们所谓的工资,据他说会找工头要回来,另外还塞给我路费。我羞愧难当,非但连累了他,害他放弃了赚钱的机会,又在他家白吃白住这么多天,到最后还要拿他的钱。
我想去新疆找舒萍,数了数手里的钱,立即打消了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
我朝着新疆的方向久久伫立,黯然神伤。
我再次踏上列车返回了学校,囊中极度羞涩,生活费都成了问题。本想去做家教,可我不愿昧着良心骗孩子,骗家长,更不愿意替当下的教育为虎作伥。
恰逢为期一个星期的全省大专院校新入教师岗前培训在我们学校举办,很多人不愿意来,雇人代为听课。一时间学校几乎所有能张贴广告的地方都贴满了招聘启事,校园BBS上也贴了电子广告,还有人把握商机,立即成立了中介。培训的最后两天我才发现这个赚钱的机会,一个女孩儿让我替她听课,一天四个小时,一百元。一个容纳几百人的大教室,很多都是我们学校的面孔,邻座的十几个全是我们学院的,老冯也在。
花完了这两百元,内心一番挣扎之后,我垂头丧气地奔回了家。
爸妈都快五十了,头发已经花白。他们此时还顶着三十七八度的高温在工地上熬着,两个人包揽了四个人的活。妈以前在工地上摔过,手和盆骨都断了,一般医院都不敢接,最辗转几次才找到了空军医院,一住就是一个多月。虽然已经三年多了,但还会不时得疼痛。老爸因为常年劳累,腰肌劳损,还有轻微的腰椎间盘突出,经常疼痛难忍。
他们放了一天高温假回来看我,没有补贴。他们的皮肤更加黝黑了,又添了许多皱纹。
他们一股脑地问我实习多艰苦,新疆多糟糕,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黄沙漫天,不然我怎么又黑了,还瘦了不少。我不敢告诉他们,瘦了是因为每晚都失眠,三四点才能勉强入睡,跟舒萍谈了之后更加无法入睡了;也不敢告诉他们我谈恋爱了,他们承受不起。
好不容易熬过了白天,夜里依旧酷热难耐。我想念萍儿,疯狂地想她,可我不敢打电话给她,一是我付不起昂贵的漫游费,一是我怕将自己的赤贫的家庭暴露在她面前。
我不敢告诉她,我只有一个很小的破风扇吱吱作响,整晚都汗涔涔的,蚊子不停地侵扰,到凌晨能睡着已经很幸运了。我不敢告诉她我家没有淋浴,洗澡直接用毛巾在桶里沾水;我不敢告诉她我家没有马桶,只有一个臭坑——我怕把她吓跑。
她现在估计正开着空调,惬意地做美梦呢!
已经十二点过了,我翻来覆去,依旧无法入
日期:2013-03-25 21:04:13
睡。借着皎洁的月光,我摸出门去散步,竹林中飘来凉爽的风,就是蚊子多了点儿,将这星空下的美景破坏殆尽。
舒萍突然给我发来短信。
“我有个坏消息。”
“什么?”
“我缠着我妈说了好久,她还是不同意,她说一定要有房子,至少你家要有房子。她还让我去相亲,我气得很,跟她吵了一架。”
我担心的事终究发生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变成现实。
“别跟她吵,她是你妈。”
“哎呀,真的很气人,不管了。反正我们都还没毕业,等你工作了再说。”
“毕业了,也就分手了,你妈的要求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达到。”
“你什么意思?我都还没放弃,怎么,你想退缩吗?这就受不了了吗?哪个当妈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有个好的归宿?又不是说你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你家有行啊!”
“像我这样赤贫的农民家庭,还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哪来的房子?我家的房子,呵,你妈那么高的眼光看得上吗?”
“你说话怎么带刺儿呢?她为房子奔波了一辈子,要求有房子是很正常的呀!她的眼光怎么就高了?你怎么把她想得跟势利小人似的?告诉你,我妈不是势利的人!”
“不管怎样,我不能接受你妈,以后也不会。”
“你爱我,就应该接受我妈!你不接受她我怎么跟你生活?”
“好吧,我不想跟你争了,没意义。你还是去跟找一个你前任那样儿的人吧,他家不是在乌鲁木齐开金店吗,你就要找个条件这么好的,好让你妈高兴。或者接受她为你物色好的有钱有房有车的富二代或是老男人吧!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也配不上你们家,我们门不当户不对,我退出好吧?”
“张宏文,你说什么?退出?有种你再说一遍!”
“好,我攀不上你们家,我不高攀了,我退出!”
“你!你他妈的真没良心!你有什么?你做了什么?我这么爱你,还为了你跟我妈闹,你却这样对我!你记住你说的话,别后悔!”她大声哭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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