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10-04　12:46:12

　　这餐中饭是在族长家里吃的。族长考虑到上次宋县长是在家里招待松柏几个的，这次他也以家宴回报。招待是热忱的，酒菜是最好的。酒过三巡，宋县长才对牛松柏开口：“我知道你牛护卫队长是直爽之人，你能不能给我们的罗队长传授点打流寇的经验？你是如何伏击成功的？”
　　牛松柏说：“县长大人，这说不上什么经验，活猫碰到死老鼠——撞的。”
　　“咋人家就撞不到？这说明你们北山护卫队的这张牌子是响当当的，说明你们北山的男子汉都是个顶个的强啊。”
　　牛松柏心里说，你就别戴高帽了，你要问就问吧。我早料到有这一天。
　　“你这次一共缴获了多少银元？”

　　“两千一百二十一块。”
　　“记得这么清楚？”
　　“当时清点过。还作了登记的，自然印象深刻。”
　　宋县长脸上露出笑容，罗长生报告后，他就让人私下去了解了，几个护卫队员说的基本是这个数。看来这个北山佬倒是够坦诚。他说：“你们自然清楚这银元是流寇抢劫来的，你当时作了清点，我就相信你们没有私自留下的意思。不过，这银元我也不想收回了。你想啊，我收回还不得要还给那些商铺。眼下公路几乎全线通了，可建桥的资金还没着落。你们北山人的石上功夫不错，我听说村前那座登封桥就是你们自己建造的。这两千多块银元权当劳务费，省际公路的北山埖桥就归你们建造了。你们看怎么样？”

　　族长和牛松柏面面相觑，这宋县长的脑袋也转的太快了吧。神情的瞬间变化两个都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对县长的这个提议，两个都很感兴趣。柳族长问松柏：“你看呢？”
　　牛松柏说：“我看行。不过，桥头得给我们留名。”
　　宋县长说：“这‘北山埖’不就是给你们北山人留的名？”
　　柳族长问：“你有没有工程限期？”
　　宋县长说：“眼下马上就是汛期了，建桥得退到八九月份才能开工。我想，今冬明春建成应该问题不大吧。”
　　牛松柏附和道：“应该不大。”
　　宋县长说：“那我们就草签一个契约，把工期、细节都写上，怎样？一边桥栏上刻上‘北山埖桥’桥四个字，一边桥栏上刻上‘祖源村建造’这五个字，这下你们总该满意了吧。”
　　柳族长与牛松柏相视一笑，两个觉得这笔交易还是挺划算的。

　　饭后撤了碗筷，柳族长摆上笔墨纸砚，宋县长就让罗长生起草契约。罗长生的毛笔字不错，他根据县长刚才所言，寥寥数语就把契约的一、二、三款写的清清楚楚。双方签了字，柳族长还让管事陈癞痢把村议事会的公章盖上，见此，宋县长也叫随从把县政府的大印拿出盖上。
　　双方各持一份。宋县长手里拿着印油还湿淋淋的契约，一边用嘴吹着，让它尽快干，一边对族长和牛松柏说道：“这契约上虽然写明了原由，如果你们的桥建造的的确好，又牢固又能如期完成，到时我就把这契约撕去。我不会让外人知道这里面的曲里拐弯的。”
　　“那感情好。”柳族长高兴地，“你要撕时通知我一声，我把我手里的这一份也一并撕了。”
　　宋县长离开时，族长和牛松柏硬是一直把县长一行送到乌龙口才止步。
　　在回城的路上，罗长生以知己的口吻对县长提出忠告：“你如此娇惯北山佬，惯得他们爬到你头上拉屎就晚了。”
　　县长不悦地：“你这什么话？难道他们是不知进退的毛小孩？”

　　长生执着地：“就是知进退，也得有个度才是。”
　　县长这才直言：“我是觉得有些愧对他们呐……”
　　罗长生说：“起码那九支缴获的短枪要收回吧。你就不怕他们把势力坐大，给你造成危害？”
　　宋县长说：“你说话还是现实一点吧。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去收收看。我看枪在他们手上比在你们手上的作用更大。”
　　罗长生知道县长所指，马上不吭声了。这时他心里便有些怨恨起北山佬来，是他们的一场伏击把丨警丨察给比了下去。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去新开的毛胚路上等流寇呢？

　　看看此话不通，罗长生说：“你说的到时桥建造得好的话，就把那个契约撕去，我总觉得太那个一点。”
　　“那个什么一点？”宋县长一笑，“算了，不跟你说了，你还年轻，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不过，我在这里倒是要跟你说清楚，今天你所知道的一切，你要当作没听见。如果你还当我是县长，就照我说的做。”
　　回城后的宋仁熊的心情是愉悦的，在晚饭桌上，他把自己今天所做之事向老父亲作了讲述。父亲说：“你这一巧处劫金，借力打力做的甚好。你做事比以前稳妥多了，建桥的处置也比较圆满。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历来是愚蠢之手法。你防民不如信民靠民，北山佬应该是信得过的。这样你肩上的担子反而会轻起来。我想，这桥的质量一定不会差。”
　　父亲这么一说，宋县长心里更有底了。宋县长这是接受了上次的深刻教训，才有了今天的有事多向老者智者请教的举措。
　　六月的龙源北山，天气多变的像小孩子的脸，刚才还是阳光灿烂的天空，一会儿就晴转多云，再一会儿便雨打树叶噼啪竹笕流水哗啦了。这日宋县长一行来到北山埖位置探访，刚好遇到这六月桃花雨。这里没有人家可以躲雨，正在发愁，突然发现前面的平坦处有两座茅草盖顶四面通透的草棚。大家赶过去，老远就看见棚里有人。大家一头钻进棚里，棚里的好几个石匠就放下手中的凿子和铁锤望着来人。宋县长问：“你们在干嘛呢？”

　　石匠说：“凿块石呀，在凿建桥的石头。你难道看不出？”
　　宋县长一行这才四下张望，见棚里棚外满地都是凿得平平整整的有型的条石和块石，大部分是尺寸统一的一头稍宽一头稍窄的梯型石。而这些梯型石的石质都是花岗岩的。宋县长问：“为什么，这些梯型石用的都是花岗岩石？而其他形状的就不一定。”
　　石匠说：“族长交代的，箍拱洞的那一层一定要用花岗石。这花岗岩实在是太难凿了，凿一块石头要打秃几根凿子，一天凿一块石头你多吸一袋烟还完不成。”
　　宋县长试探地：“你们不会骗族长，花岗石用完了。”
　　“骗不了的，哪里有花岗岩石，牛松柏最清楚了。隔个几天，牛松柏就会带着一帮人给我们抬来一大堆。再说，我们也不白干，凿一块箍拱洞的花岗岩石是三个铜板，其他石头是一个铜板。”

　　三个两丈五宽两丈八高的大拱洞，得多少块梯型花岗岩石呀！他们这样干，那点银元未必多的下。
　　宋县长想，虽然眼下是汛期，却一点也不耽误建桥的进度，北山人刚好利用这段日子备下石材，到了秋下就可以搭架垒石了。
　　看到这样的状况，宋县长放心了。北山村建造，这五个字不是随便这么好刻的，他们为了这五个字顶上真了。北山埖桥是境内这三十公里省际公路的唯一一座桥。这座桥是建铁桥还是石桥，当时一直存在争议，所以就拖了下来。因为石桥可以就地取材，节省开支，最后赞成建石桥的占了多数，而北山佬缴获的劫金又被宋县长巧妙利用，从而节省了一笔开支。现在各个标段都在铺路面了。等到北山埖桥一落成，全线就可通车了。

　　转眼到了这年的冬天，当宋县长一行第三次来此视察时，四个桥墩已经立起来，五个拱洞的木板支架上，最底层的梯型石差不多圈好。牛松柏掌控着保证质量的最重要一关。他亲自领着一帮人在十几个大石臼前用大头木杵在里面捣和，就是把糯米粥和石灰粉掺和拌均匀了，捣糊了，拿来嵌缝。他不时对出臼嵌缝的糯米灰进行查看。关键的活儿搞定，余下就是把桥墩部位的石头垒至与半圆的顶部一样高，再在上面铺上石板，两边立起桥栏就完工了。而桥栏的石板和方柱都是凿好了的，只要榫头卯眼嵌接斗上，再用刀片填上糯米灰就行。这工程做到后来，看北山人的那股认真劲，已完全把它当作是自己份内的事了。

　　通车典礼那天，宋县长亲自检查了桥的上下及榫头的连接部位，然后把政府的一块奖匾授与北山祖源村。宋县长还拿过沾饱红色油漆的毛笔亲自给“北山埖桥”和“祖源村建造”这九个大字飘红。然后悄悄私下告诉柳族长：“那个合同我们可以把它撕了。”
　　柳族长满意地：“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