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渐渐地，你还是能分辨出，她已由原来，一种从南方或东南，向北方舒展地吹拂，变成了从北方或东北，向南方短促地奔突与蹴动。有时候，风还与风挤兑碰撞着，纠缠在一起，打起了漩涡，在回旋中碎裂与流散。
　　在那些挤碰、纠结与回旋的流动中，风，还改变了自己的色彩与温度，由当初的一种均匀的煦或凉，变成一种冷与暖的夹杂，像亚马逊流域的黑河与白河，或者是黄河的泾水与渭水，虽然并在一起，却有着鲜明的不同，冷与暖分明，并不融合。在她吹过来的时候，一半犹热，而一半是冷。
　　风，正把宇宙深处，一丝一丝季节的脉动，以及纠缠其间的、色块的纷乱不明，带临到我的身边。

　　灰扑扑的天上，成天成天飘流着阴云。那些黑色的云朵，一团一团，一片一片，或者是一丝一缕，络绎不绝，迁延不止，从一个方向涌来，在天空汇聚着，然后又向另一个方向飘逐而去。不知道它们来自哪里，也不知道它们将飘向何方。
　　天空总是阴沉沉地，有些低垂。偶尔，天上还会洒下一阵雨来。那雨，并非冷雨，也不稀疏而粗砺地吹打，而是一阵一阵，格外柔润酥细，不疏不密，在曾经干爽的地面上，留下一层薄薄的湿痕。
　　溪水，细粼粼地流着，在远处蜿蜒地闪着光，好像一夜间成熟了的妇人，变得清悠、淡定而宁静。
　　平时总是贴着地面与溪水飞翔的，那种红色的小蜻蜓，此时成群成群地，在溪上的高空，或是楼房的顶层处，来回地疾飞着。它们先是成阵地，向一个方向扑去，在那边一阵逡巡，但很快又匆匆地折回来，向另一个方向奔去，在那里一阵回环，好像在惶急地寻找着什么。或者是它们也感知到了季节的变化，在它的气息的流动与交错中，惶惑地莫衷一是，不知所从？

　　它们是在仓皇的驿动中，追逐着一个正在逝去的温热的季节的絮片？而是在捕捉与迎接着，一个清凉的新季节的来临？
　　读苏东坡的诗《惠崇春江晓景》里说：“春江水暖鸭先知。”鸭子与蜻蜓，它们应该都是在大自然的流水与气息里，最先感知到了它的季节变化的生灵。而此时，我在这一座桥上站立着，或者就是季节的气息与流水中的，另一只鸭子与蜻蜓？我带着一丝惶惑，抑或也有一丝欣喜，在那里，在那季节交错的风中，久久地游溯、流连着，打开了生命的肌肤与感觉，张开自己的怀抱，紧紧相贴地，拥抱着这一个时刻，感知着漂泊路上，那中间的冷与暖！

　　（待续）
　　日期：2012-06-12 08:34:59
　　（接上）
　　十五、 秋天的舞蹈
　　秋天，在一步一步，更加深沉地降临着这座城市。

　　这个城市的秋天，在容颜上的著色，日逐一日地浓郁；她的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韵味与艳冶，在季节里妖娆着，像美人额上的画眉，越加地深长；她付与人间的激情，更加淋漓而酣畅了！
　　一自她的踪迹，一星一点、丝丝微微地，在凌虚的风中跬积、浸染，在岁月流动的光影间延烧，在晨夕的泠露里，一点一点地浸透，季节的气象，终于如汇流的清泉，泛泛地，幽冷清澈，涨满了这飞扬与铺聚着繁华的街头，涨满了扰扰的人间。
　　飒然的秋风，一阵一阵，驰过天空与原野，在满城里吹拂着，如舒展的长袖，或者是翻飞的裙影，散漫地撒落着自己的魅惑与妖冶，令这钢筋与水泥的丛林，这枯燥与平乏的浮华间，涌满了季节的风情。
　　及身而沐的凉爽，逐日沉郁的秋天的意味，如甘厚的醇醪，在熬过了漫长的夏天的苦热后，浇注着人身心里生出的喜悦与甘美。秋天给人的美妙与愉悦，如一个善解着人意的蛾眉，放纵着媚性与柔情，每天极尽缠绵地，在人的身边缱绻，尽日欢洽着，与人殢尤。
　　秋天，首先在阳光里，恣肆着自己的颜色。

　　我在这一座城市滞留，这一片土地上的秋天，它的早晨或上午，大部分的时候，天空其实是混沌的。灰色的云霾，如破絮般，在天上堆积着，空中总是有些阴沉沉地，难得见到阳光。即或阳光从灰暗的层云中挣脱出来，也是晦暗、迷蒙、暧昧的，缺少着光彩。但一到中午的时候，那阳光便渐渐地圆满了，崭露出光华。及到午后，她毕显着自己的艳丽、澄净、与明媚，在一种倾尽的照耀中流溢与跳跃，妖美灵动，恍如杨丽萍，在《雀之灵》中的一个舞者。

　　然后，秋天在生命的自由里，挥洒着自己的红袖。
　　十月小阳春，骀荡的秋风与煦暖的阳光，一切都让万物如此地自在，适于生存。
　　门前的一丛盆栽植物，常绿的叶子，始终郁郁碧碧的，而这时，其每一株的顶心，都在抽出着嫩绿的新叶。长长的叶箭，如碧玉的簪子，又如森森的长矛，傲然挺立着，刺破了季节的空间。
　　一种小小的如米粒般的蜘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一张一张小小的蛛网，结满了盆景的植株、叶子间，以及走廊的栏杆间。鼓荡的秋风，不时把那些小小的蛛网高高地扬起，好像欲夺之而去，却又总是在一个临界的顶点，忽然松了手，让其收回到原来的样子。
　　而只有苦楝树，一种从来貌不惊人的树木，却是在这个时节，最善感知着秋天飞扬的气韵、律动与情思的植物。
　　我在傍晚时，从市场归去的路上，忽然情动，停留了下来，站在路旁，久久地观看着一座院子里，靠近围墙的地方，那几棵苦楝树落叶的情景。

　　那些为节气所感的叶子，它们被秋风所鼓动着，正纷纷地、一拨一拨，从枝头一跃而下，扑进秋风里。
　　它们一群一群地，纵身而起，宛如空中芭蕾的高台跳水般，施展着身姿，在那里翻腾、转体、伸展；又如风华绝代的红伶，随兴舒展着广袖，在秋风的韵律里回旋、飘飖、跌宕，淋漓尽致，一任沉醉，纷然如雨地，向季节的深处，尽展着自己，尽展着大自然的自由、酣畅与华美……
　　（待续）
　　日期：2012-06-13 08:27:20
　　（接上）

　　十六、一 生 有 你
　　清收好最后一批货物，走出商场的时候，已是薄暮时分。商场的大门正在关闭，仅留下一个窄窄的口子，早已只让人出去，不许人进来了。
　　街上已经华灯初上。
　　天色明显地黑得早了。正是风色渐冷，露气渐白的时候，季节已到一个临界的转折点。来自北方河朔的风，带着极地的苦寒与大漠的荒凉的气息，不懈地向这一片土地奔袭着。它的触须与零星的先头，已抵达城郭，开始在城外逡巡，向街衢间窥伺与留蹭。寒潮，随时会长驱直入，来到我们身边；天气，在不经意的时刻，打着一个一个冷不防的寒噤。

　　市场里商战的风云，也正在密密地酝酿与聚集着，一天比一天更加稠密。人们开始忙碌起来，每天早出晚归。正是大举囤积商品的时候，各家商户，都在极力地吞进货物，集结力量；商场的周围，商品集散的地方，快运的车辆与装卸的工人，每天忙碌不停，如流水般穿梭不歇。每一间仓库里，都储满了货物，柜台里渐渐地也堆得满满当当。弩已张开，箭在弦上！只等第一次寒潮的一声炮响，商战就会一触爆发。人们都在有些骚动不安地，等待着旺季第一役的来临，期待一战成功，大获全胜，斩获的缽满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