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成野说话,郑大君继续说:“后来,我发现装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意义,一个疯子调查事情的真相,有时比常人更容易……我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可为,我不相信那就是刨锛党干的,我觉得是有人用刨锛党做掩护,转移人们的视线,转移警方的视线,而出事之前,听一剑说起刨锛党的,就是我们左邻右舍的那几十人,所以,我装疯简直是必须的。”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凄冷,仿佛是从身体之外的地方发出来的,“如果没有这十五年,我又怎么能知道范怡是多么爱我……”
“咳,这十五年啊,我多愚蠢!”成野痛苦地捶着头,然后声音也开始颤抖,“是啊,她是太爱你了,年轻时候就是,爱你爱到了极端的地步,为了你的名誉、你的健康乃至你的小小的心情,她都可以做出很大的牺牲……可,也正是我和她败坏了你的名誉,我知道,她根本不爱我,对我只是一时冲动……所以……”
“所以……”郑大君打断了成野的话,他知道成野接下来将是自责,把一切根由揽到他自己身上,“所以,她要挽回。”
“嗯,对,所以,她要挽回,可是……”说到这里,成野再次痛苦地停下了,接下来,我只隐隐地听到,仿佛是他的牙齿在咯吱咯吱地响着。
“她的性子,是太特殊了,为了我,连死都不怕,可是她……咳,不说了吧,她能活到现在,需要有比死更大的勇气吧……不说了,不说了吧,否则,我们会真的疯了……”说到这里,郑大君的声音再次颤抖起来,他开始努力地转移话题,“你知道我不再装疯,还有一个原因吗?我是怕自己真的疯了,这十五年,有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装疯,还是真的疯了。”
“我明白,人一旦习惯了某种虚假的状态,就不用再去装了,这是演员都做不到的。”成野为他做了进一步的解释。
郑大君点点头:“是啊,这多可怕,人是多可怕的动物啊……”
成野这次没有说话,郑大君也不再说话,他们失神地望着天空或大地,良久,郑大君缓缓地说:“就这样吧,一切都了结了……”那语气极轻、极淡,好像怕是惊动什么、刺破什么一样。
成野点头,语气是同样的缓慢和轻淡:“是啊,一切都了结了,一切就这样了结吧……”
然后,我听到了他们的失声恸哭。
那瞬间爆发的哭声,简直无法形容,是破碎的,也是沉重的,是胀痛的,也是空洞的,是爆裂的,也是压抑的,那仿佛是人间没有的声音,又仿佛汇集了人间最难言的伤痛。
这一切,听得我身心战栗,直至于无觉,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园子。
我拖着沉重而又虚弱的步子,回到了向阳街头,我看到远远的前方,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在瑟瑟的晚风中,弓着背,向前伸着脖子,那神态,仿佛是在等待着丈夫或儿女回家吃饭。
我的心一阵痉挛,没敢再多看她,因为我知道,那一切都已经了结了……
(全文结束)
说明:阅读以此篇为准
日期:2012-12-04 21:4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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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的邻居俞伯,在几个月前因车祸去世了。俞伯是鳏夫,无儿无女,遵照他生前的遗嘱,他的房子由他的一位侄子继承了。
他的侄子没有住进这房子,也没有卖,只是对外出租。但俞伯的死,向阳街上人人皆知,那么,有外来租房的,难免会打听出一些底细,所以这房子好久没能租出去。
半个月前的一天,这房子终于租出去了,租房的是一对男女。那男的,竟是我初中的同学高原,我们已经有至少五年未见了,他几乎没变,身材还是那样瘦高,面目还是那么英俊,两眼还是那么明亮。那女孩比他小十岁左右,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体态娇小,面容白皙,她的牙齿特别洁白和整齐,使她的笑容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我和高原读书时关系很好,现在久别重逢,自然非常高兴,所以当晚便在我家一起喝酒,谈论多年来各自的变化。
这些年,高原一直在外地做树苗生意,他的树苗专供高速路绿化使用,利润非常可观,当然,前提是要付出很多。他说,这行干够了,钱也够用了,以后不跑外了,就在影州开个小店面,做点省心省力的小生意。
我表示赞同,然后问他,同学中还有谁在联系。他摇摇头,说一个都没有,他不想联系,然后就默不作声了。于是我也就不再提起这事,因为我清楚的记得,在初中时,他因为家庭极端贫穷和性格非常另类的原因,受很多同学排挤,但我没想到,那阴影到现在也没能从他的心头抹去。
“我是不是很小气?”他似乎知道我的想法,这样问我。
我摇摇头。
他接着说:“咱班里,只有你和胖子对我好,你们从来没有瞧不起我,我平生最信任的人,也就你们两个。”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但我又摇摇头,说:“那时都小,其他同学对你,其实也没有恶意……”
这次,他摇了摇头,说:“有没有恶意,已经不重要了。”
“是啊……”这时,已经吃完饭的孟遥,也就是他的小女友,从我的书房出来,接着说,“这就像一个贫穷的家庭,连一块玻璃都买不起,但玻璃偏偏被人家用弹弓给打碎了,便只好用塑料布遮风挡雪。打碎他家玻璃的人,或者是故意的,或者是无意的,可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那个贫穷的家庭,都要在数九寒天里挨冻了。”
我一怔,觉得她这个比方非常恰当,一时说不出话来。孟遥没有看我,她的表情异常严肃,身体站得笔直,如同国庆庆典时的女兵,她这样站了一会儿,兀自点了点头,便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然后我听到,她用钥匙开俞伯家也就是他们出租房房门的声音。
我有些诧异,望着高原不作声。
这时,高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随即眼圈开始发红。
哦,我明白了,然后我感到心微微地收缩了一下。
高原低沉的声音说:“这回你知道了吧……”然后,他仰头看着天花板,轻轻地说,“她太可怜了,精神分裂之后,没有人照顾她,没有人对她好……”
我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竟然得了精神分裂,等到高原渐渐平静下来,我试探着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高原苦笑了下,说:“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没有这样呢,那时我们的感情介于普通朋友和恋人之间,后来,她……”说到这里,高原停下了,似乎有难言之隐。
我连忙说:“你做事,肯定有你的道理,我了解你,也理解你,所以我支持你。”
高原对我感激地点点头,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然后起身:“我得回去了,晚上她会闹的,我不哄她,她会闹到天亮。”
我连忙说好,起身送他。
高原临走出房门时,踌躇了一下,说:“……你听说过,这半年来,发生在咱们影州的连环案吧……”说完,便闷头离开了,后面应该是他的自言自语,“我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的……”声音虽低,但语气非常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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