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12-06 15:12:15
　　第二天，张震山套好马车准备动身，从早上起来一直到吃过早饭，儿子大牛一直在张震山的屁股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临走时还抱住张震山的大腿，哭叫着非要跟着他去，这小犊子够机灵的，也够腻歪。张震山没什么办法，扔车上一床棉被，把大牛抱上车，爷俩去了四十里外的布家店。
　　“不能嫌冷啊，路上要是哭就把你扔喽，以后就见不着你娘和奶奶了。”张震山可以吓唬儿子。
　　“不嫌冷，你不能忘了给俺买糖。”大牛只惦记着自己心里想要的。
　　因为快到年了，集市上买卖年货的人很多，连城里的一些小商贩都赶着车来乡村的集市摆摊卖货。车来人往，各种买卖，各式吆喝，到也是热闹非凡。这可忙坏了大牛的双眼，头像拨浪鼓似的扭来扭去，也不怕扭了脖颈。

　　“爹，俺想下来玩。”
　　“不行，老实在车上呆着，给你说啊，集上有偷小孩的，小心把你偷走喽。”张震山真怕孩子跑丢了，想起小时候爹娘吓唬自己的手段，这样的话语对任何年代的小孩都有效。大牛果然坐在车里不再乱动，只是眼珠子还是转来转去，感觉这集上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稀罕。
　　一百斤头磨的白面，二百斤上好的煤炭，整整一片子猪肉，再加上一挂下水；黑白花布各一匹，油盐酱醋各一宗；白菜山药白莲藕，红心萝卜高个葱；烟叶花茶红白糖，花椒八角茴香面；高粱酒，地瓜烧......张震山像杂货铺进货一样一一买了个全换，能想到的，觉得有用的都买了些。当然没少了孩子的吃喝零嘴，还买了年画，对联，门神，灶王爷像和炮仗。别人赶个集手提肩挑，或者是背个褡裢，张震山赶集回来，竟然拉回了满满的一大马车。

　　当天夜里，半个庄子都闻到了煮肉的香味。这个年，小张庄就数张长贵家里过的舒坦，六口人，人人一身新衣裳；两个孩子天天嘴里含着糖块；张长贵天天耳朵上夹着纸烟，手里却依旧拿着旱烟袋，还是依旧吼吼的咳嗽。除夕夜里，他们家没有再吃三合面的饺子，也不再是带点儿肉丁的馅子，他们吃上了纯白面的，一个肉丸儿的饺子，咬一口满嘴流油。张长贵喝两口小酒，只知道咧着嘴笑，娘的，这日子，城里的官老爷怕是也就这样了。还能吃啥？难不成要把瘦肉晒干了磨成面做稀饭，或者烙饼？堂屋里点上火炉，暖和；火炉上蹲着小耳朵锅，锅里热水常开，洗头洗脸洗屁股，全是热乎水；饭是白面膜，白面饼，白面饺子白面汤，菜里有肉，菜汤里的油腥花飘飘的一片；再加上新鞋新衣裳。这样的生活，在那个年代，绝对是享受，高人一级的奢侈享受。夜里，咳嗽的空闲里，张长贵常常想。

　　“能过这样一个年，死了也能闭眼了，这辈子，值了。”
　　好吧，既然你这样想，老天爷给你这个机会。
　　日期：2013-12-06 15:15:26
　　今年正月初四就立春了，正月里走完亲戚，天也慢慢的暖和了。可是十五都过去了，张长贵的咳嗽病却愈发严重了，大白日的也不见轻快，咳出的痰里还带些血丝。看着张长贵这样，做儿子的张震山虽是挂念城里的赵慧英娘俩，却也不便离开，请了中药先生扎针熬药，折腾了十几天，张长贵的病情却没有一丝起色。
　　“娘，要不拉俺爹去城里找洋医生看看，听说洋医院看病很邪乎，一些小病吃几个药片就能好。”
　　“唉，这是爹的老毛病了，你爷爷就是这病走的，别花这冤枉钱啦。”张长贵说话已是极其费劲，但他仍是阻止儿子。
　　“那不行，明日就去，俺不怕花钱。”
　　天还蒙黑的时候，张震山套上马车拉着张长贵上路了，还叫上西邻居家的张二兄弟给他做伴。半晌午的时候，他们就来到了西县城的医院。这个医院以前是教会开办的，后来洋人少了，又从省城北京什么的找来一些中国人，不过行医问药还都是洋办法，遵循的还是洋医洋药那一套。
　　医生给张长贵做了一些让张震山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的检查，也给出了让他莫名其妙大失所望的结论。
　　“这种病叫哮喘，目前已经引起了肺气肿，现在这阶段已经很难治疗，用不了多久，就会有肺泡破裂，后果......”年轻的医生戴着眼镜，神情凝重的摇摇头。

　　“不是痨病吗？俺爹说俺爷爷也是痨病死的。”张震山有些不解的问。
　　“这不是痨病，痨病是肺结核，还有，你冬天里没有呼吸困难，嗓子难受的感觉吗？”医生看着张震山，依旧在摇头。
　　“俺？什么感觉？”张震山更为不解了。
　　“这种病有一定的遗传性，你不是说你爷爷也是这样吗？要是真的，以后你也要注意。”
　　“他？没事，你不瞧瞧他，壮的跟牛似的。哎，先生，啥叫遗传啊？”一边的张二兄弟接过这个听着比较新鲜的话茬。
　　“遗传吗，简单地说就是骨血里带的，父母会通过血缘传给儿女。”医生只做了很简单的解释。
　　“哦，那就是从炕上被窝里，男人传给女人再传给孩子的？可这女人为什么没事呢？”张二摸不清头脑，继续发问。张震山用胳膊拐了张二一下，又问起了张长贵的病情。

　　“医生，真的不能治好吗？去省城的话能行吗？”
　　“去哪里也不好说了，关键是太晚啦。”医生说完，摇摇头忙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