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这样的事我还是不管了。”冯运来沉默了一会，赌着气说。
　　“该管的你还是要管的，你是副校长嘛。”金德川盯着他说，那张枯黄的脸没有一丝血色，一看就知道熬夜熬得太多了。金德川什么爱好都没有，就喜欢搓麻将，还常常是通宵作战的。
　　校长室里接下来是一阵难堪的沉默，听众们似乎明白再没有什么好听的了，但大家都没有走的意思。夏子新推了一下大嘴，示意他别呆下去了。就在这时，董老师的老婆范大姐一脚跨了进来，人还未站稳，已经拉开嗓门大嚷起来：“好啊，你们都在，昨晚小李老师的房间闹鬼了，我来看看谁是这个鬼。”这下好了，有好戏看了，夏子新和大嘴刚移开板凳的屁股又咕咚一声坐了下来。在柳湾中学，范大姐快人快语的炮仗性子是出了名的，什么场合只要有她在，你就不愁着没有热闹看，她是家属院子里小媳妇们的头，是名义上的柳湾中学妇联主任，特别爱打抱不平，谁家的事她都敢插上一杠子，就是金德川和冯运来都得让她几分。

　　“小李吓得到现在还吃不下去饭，金校长，冯校长，这个事你们得管。”范大姐叉着腰，站在屋子中央，别人给她让座她不要，冲着两位校长就开炮了，“柳湾中学经常闹鬼，上次几个女教师晾在外面的三角裤不见了，后来在厕所旁边被发现了，上面多了一些黄迹斑斑的东西。都是人民教师，还有这么恶心的人，两位校长，你们得管管了。”

　　“你不要瞎说啊，怎么就是教师，外面的人就不能进来？”金德川白了一眼范大姐。他真是拿这样的女人没办法，早上到学校他也听说这事了，不过没把它当回事，什么闹鬼，恐怕是她的幻觉吧。现在的青年教师都喜欢大惊小怪的，他在柳湾中学都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闹过什么鬼，他也根本不相信鬼。那个李琴雅给他的印象并不好，教学上不钻研，整天就讲究穿着打扮，身子骨弱得跟一根稻草似的，一堂课四十五分钟都站不了，有回竟被一个男学生欺负哭了。

　　“我瞎说？不信你去问小李啊。”范大姐瞪着丹凤眼，满是皱纹的脸激动得通红，又提高了嗓门说道，“这个鬼不查出来，今后迟早是要出事的。”说这话时，她拿眼飞快地瞟了一下冯运来。
　　冯运来竟嘿嘿地干笑了两下，说：“会有这样的人？”
　　“我们中学的风气是有点不好。”汪文水眨着小眼睛，诡秘地说。他的话中有话，大家都听出来了。上学期发生过一件让学校声誉受损的事件，初二年级一个漂亮的女生有两天没有回家，最后竟然在化学老师郑达仁的被窝里把她找了出来，真的令人难以置信。虽然郑达仁一再辩解说他是爱这个女生的，但他毕竟已经结婚，而且有了孩子。女生的家长一下子闹翻了天，要到县教委去告状，这样事情就要闹大了。最后在金德川的周旋下才私了完事。那个倒霉的化学老师也被调离柳湾中学，到别处谋生去了。

　　“要查一下，是不是真有此人。”金德川甩掉手中的烟蒂，仰身靠到椅背上，打了一个有点夸张的呵欠。昨晚他又跟别人打了一个通宵的麻将，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是去他的宿舍睡上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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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中考试因为县教委中教科蒋科长来柳湾检查工作而被推迟了。一日不考，他就得和汪文水耗下去，学生们就得保持一种紧张状态，复习了再复习。夏子新在班上向学生们宣布这一决定的时候，下面一片怨声载道。有个胆大的学生有意提高了声音喊道：“再不考，我快要发疯了！”其他学生立刻哄堂大笑。夏子新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又是那个捣蛋鬼邹齐兵。

　　“邹齐兵，你又瞎起哄了，给我站起来。”他走过去，揪着邹齐兵的耳朵，他就顺势站了起来，但摇摇摆摆，把动作做得很夸张。夏子新一看到他就很想笑，因为这家伙的样子太滑稽了，头发跟乱稻草似的，身上的衣服也灰一块土一块的，最让人称奇的是，邹齐兵这么凉的天里，竟光脚穿着一双破凉鞋。有的学生说他特别耐寒，不知道什么叫冷，冬天都用冷水洗澡。但有的学生则说，邹齐兵太穷了，学费正常交不齐，有时连一双鞋子也买不起。夏子新一直就很同情他，有时竟想帮他买一双鞋子，但又担心这样做传开了不好，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人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这个邹齐兵学习一点也不用功，整天在宿舍睡大觉，学习成绩一塌糊涂，最让他伤脑筋的是，邹齐兵的字写得特别大，还相当潦草，别人一个练习本要写好几个星期，他一个星期不到就给写到头了。

　　“这次考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夏子新用手指点了一下邹齐兵垂着的脑袋，故作咬牙切齿地说。他刚从邹齐兵的身边转过身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一阵哄笑，他知道又是这家伙在后面做了鬼脸，即使回头也只能看到他低垂的脑袋，学生们尤其像邹齐兵这号人做了鬼脸马上就能恢复原样的功夫一般都是无师自通。他快步走到讲台前，拿起语文课本，翻了两翻，也不看下面学生的脸，大声宣布：“这节课接着背诵昨天划过的几篇文章，今天晚自习提问，背不出来的到教室外面站着。”他的话音还未落，下面就传来一片啧嘴声，有的胆大的学生竟然还敲了两下桌子。他面无表情地走向讲台，学生们立刻像条件反射似的扯开嗓门咿咿呀呀地念起课文来。

　　除了这样，他没有任何办法。从学生们厌倦的脸上他感到了这份工作的无聊，其实他来柳湾教书才一年多的时间，心底里已经有些厌倦之意了。他背着手在教室里踱来踱去，他走到哪边，哪边的声音就夸张地提高了好多个分贝。其实他知道自己的目光没有涉及的地方，就有学生在做小动作，这种小把戏每节课都有，他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他看着地面，好像在专注地思考什么问题，但好像什么也没有想。教室的地面坑坑洼洼，而且有很多的纸屑杂物，真不知道学生们在这样的环境中是怎么呆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