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复习到了吧？”高老师在一旁看着他，也在为他担心，他深知这次考试对年轻的教师意味着什么。他对小夏很有好感，总感觉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和其他人不同的东西，他觉得这个小夏不会在柳湾呆多久，从平时的交谈中他已经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怀抱幽远，有一次看了小夏的一篇文章，更让老先生大为惊叹，此等性情和心怀在柳湾已经没有人能望其项背了，岂是汪文水那样的俗物所能比的？但眼下，一切评比都以学生考试的分数为准，你再有才情，学生考的分数没有别人高，你在柳湾中学就混不开，因此老先生还是很为小夏子新担心，要是考砸了，会上受到校长批评不说，镇上的人也会有难听的话出来，这对一个年轻的教师是很致命的。

　　“都复习到了，问题不大。”夏子新很感激地看了高老师一眼，这个老先生很懂自己的心，但同时感到自己好像被他看透了一样。
　　考试到中途，汪文水忽然走进了班级，脸上带着倨傲的神情，也不跟他和高老师打招呼，一进来就大声地对他们班的学生说：“同学们注意了，第二页上的第三道题，跟我们复习时的一个题目只是形式不同，答案几乎一样，你们可要看清楚了做。”最后一句话汪文水有意加重了语调，好像很有含义似的。然后他又背着手在教室来回走了两圈，并在几个学生的试卷上有意无意地点了几点，就匆匆地走了出去。

　　“这样的人早晚得吃亏，。”高老师冷眼看了汪文水的表演，压低嗓门，不满地对夏子新说，“你可要小心，他有意要整你呢，这种人真的比猴还精啊。”夏子新笑了一下，也压低声音说：“我知道，我不会和他争，真有本事就不会呆在柳湾了，在这里斗来斗去，太没意思了。”
　　夏子新一开始对做卷子的学生盯得很紧，显然，在这样严酷的评比中，让对手班的学生有机会偷看抄袭，就是对自己极不负责任，无疑是一种自杀性的愚蠢行为。但紧盯了一会，他就感到了无聊，一想到自己总是和汪文水这样的人联系在一起，中间还隔了这帮无辜的孩子，他就感到无聊头顶。
　　他拿出口袋里的自己抄录的考研英语单词，一边在教室里来回走动，一边开始默念起单词来。平时的教学任务太重了，很难抽出大块的时间来背那么多的英语单词，他就采用了这种见缝插针的办法，居然日积月累啃下了不少硬骨头。考研其实就是考英语，而他的英语分到柳湾中学的时候几乎是一穷二白。在师专三年没有开设大学英语课，自己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阅读名著和创作小说上了，原来的幻想很美好，毕业后能留在青州市，但及至美梦破灭跨入柳湾，面对那一片荒凉的校园时，他才感到了巨大的失落，在头脑中产生了考研出去的念头。

　　记得他去看云水中学一个正在考研的师姐时，第一次看到研究生入学考试的英语试卷，他竟然连题目是什么意思都不懂，考了两年没有考上的师姐对他说：“要想考上研究生，准备脱三层皮吧。”现在他知道，单是英语就会让他脱三层皮的。他想报考浙大，但偏僻闭塞的柳湾与全国一流的浙大距离到底有多远，说是地球跟火星那么遥远似乎也不为过。夏子新感到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荆棘丛生的小路，在他前面是重重的险阻，但他已没有退路了。

　　看看离考试结束还剩下十五分钟，夏子新感到要去自己学生的考场去转一圈，哪怕一句话也不说，至少对他们是一个精神鼓励，虽然他是老师，他们是学生，但在这时候，他们其实都是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跟高老师交代了几句，就出了教室，来到了初一年级的一个教室，那里有他们班上的三十名学生正在战斗。他走进教室，向两位监考的老师点了点头，其中一位是他的好朋友大嘴，他感到似乎是在战壕里找到了自己的盟友。大嘴走过来，也没有说话，只是在他的肩上用力地拍了两下，他明白这里面的含义，还给他一个自信的微笑。他在教室里走了一圈，不断有学生抬起头来，他们用目光交流着什么，有的轻松，有的焦灼，有的困顿，他感到自己像一个到达弥漫着硝烟的前线视察战斗情况的指挥官，在自己战士的脸上他看到了悲壮的烟火之色。只能胜不许败，你们没有别的选择。他想到了历史书上的诺曼底登陆，想到了滑铁卢，想到了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他很奇怪自己的这些想法，但这竟然是他走进教室的真实心态。

　　打倒汪文水，我给你们发奖。他在心里似乎说出了这样口号式的话，对好几个尖子生都点了点头。在碰上曹冬梅目光的时候，他的心莫名地颤抖了一下，这双明眸太清澈太清纯了，那似电的目光在一刹那间仿佛穿透了他的心脏，将他内心的焦灼与渴望全部赤裸裸地暴露了出来。他感觉到她的目光中含着深深的关切，甚至是同情，同时包含着鼓励和坚定，仿佛在说，有了她，他就什么也不要担心了。他的目光迎着她的目光，有那么几秒，在她美丽的脸蛋上停留下来，那感觉仿佛是在肃杀的严冬看到了一朵盛开的小花。只有那么几秒，他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匆匆地走出了教室。（未完待续）

　　日期：2004-5-20　20:51:00
　　7
　　双休日过后，李琴雅的那个丨警丨察男友陪着她从县城返回了柳湾，引起了不小的一阵骚动。她的丨警丨察男友人高马大，皮肤黑黑的，走起路来简直像一座移动的铁塔，与身边娇小瘦弱的李琴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种反差激发了柳湾中学的学生和老师巨大好奇心，因此，在李琴雅和她的丨警丨察男友并肩往她宿舍方向走去的时候，每个教室和两间教师办公室的窗户上都挤满了好奇的脸孔，如果他俩这时候回过头来，李琴雅肯定会晕倒在地，好在他俩就这样旁若无人一直走进了李琴雅的宿舍。

　　中午放学的时候，高大妈已经张罗好了一桌酒菜，她说陈锋是第一次来，一定要请他吃饭。李琴雅本来不愿意这么把男朋友张扬出去，但拗不过高大妈的一番盛情，就答应了。坐到桌边不多久，冯运来就摇晃着他那已经发福的身子一脚跨了进来。“是小陈吧？欢迎你到柳湾来。”他紧走两步，将右手有点夸张地向陈锋伸过去。陈锋立即站起身来，握住了冯运来的手。“这是我们冯校长。”李琴雅小声小气地介绍了一句，同时脸上泛起了一些不易令人察觉的红晕。冯运来坐下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些不自然的神色，不过没有几秒钟，他就调整过来，几分钟后，他已经在这个黑煞神一般的丨警丨察面前谈笑风生了。陈锋虽然看起来很生猛，但说起话来却软绵绵的，而且还有点口吃，对女朋友的顶头上司态度很恭敬，一个劲陪酒，越发让冯运来感到受用起来，几杯酒落肚，眼光也不老实起来，在李琴雅泛着红晕的小脸上瞄来瞄去，弄得高大妈在一旁都看不下去，提醒他多喝酒。

　　吃完饭，冯运来找来夏子新和大嘴，还有张华闵等几个下午没有课的老师陪陈锋打八十分。夏子新和大嘴联手来打张华闵和陈锋。
　　张华闵这家伙猴精得很，尤其是牌技出色，在柳湾称得上是个角儿了，为人处世又很圆滑，和金德川在一个村里子，但表面上又看不出来站在他那一边，有时还装出根冯运来是贴心人的样子，在麻将桌上正常要跟冯运来搞点小动作，所以他们俩总是赢得多，这一点让冯运来很高兴，遇上外面来人打麻将，他总是点名带上张华闵，在别人眼中他似乎就是冯运来的心腹。但张华闵精就精在他也能让金德川高兴，因为他总是在适当的时机把冯运来的一些举动透露给金德川，使冯运来某些方面相当被动，还搞不清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