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废铜(研究生是怎样炼成的)》
第10节作者:
漫游者四月 车子终于启动了,像一个喝醉了酒的大腹便便的汉子东摇西摆地在柳湾坑洼不平的街面上向前驶去。夏子新松了口气,将头靠在车窗的玻璃上,闭上眼,这一刻他感觉把在柳湾烦恼的一切都丢下来了。国庆学校放假三天,他可以好好放松一下自己紧张的神经了。他决定趁这个空闲去青州师专去看白萍。
在空间很有限的座位上,他尽量伸展着身体,这段时间他真的是太累了。工作上尽管他很努力,但有汪文水那样的小人在,他就不会有出头之日。这次期中考试他们班平均分以一分之差落后,从汪文水这些天来在校长室神气活现的神态来看,他的目的达到了。放完假肯定开总结会,他照样要挨批,要被扣奖金,还要忍受许多人的白眼,这些他现在都一概不去管它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正离开柳湾中学,让他烦恼的人现在一个都看不见了。早晨的阳光突破云层的阻碍从天际间泼洒下来,有几缕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的脸上,他感觉到一阵温暖,睁开眼,发现车窗外已经是大片大片的田野了。一阵和风吹来,带来几丝清凉的泥土的气息,整天闷在学校里,一下子呼吸到这样新鲜的空气,他的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从柳湾到河里镇的路可能是全县最破的一条路了,坑坑洼洼,曲里拐弯,车子在剧烈的颤抖中向前爬行着,车子的人也随着车子的震颤东倒西歪个不停。夏子新感到自己根本无法闭目养神,心脏在车子的颠簸中有一种撕裂的感觉,胸腔内的器官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由于好久没有下雨,路上的尘土堆得很厚,来往的车辆卷起阵阵满天尘雾,车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浑浊起来。每次由这条路去县城,对夏子新来说都是一个痛苦的体验,他来柳湾一年多已经为这条路捐出两次款了,都是上面从他们的工资里直接扣去的。钱是扣掉了,但修路还是遥遥无期,柳湾镇的鲁镇长听说是个吃喝嫖赌无毒俱全的主儿,镇政府的主要领导拿着老百姓的血汗钱到县城里吃喝玩乐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这个鲁镇长非但没出问题,反而听说要提拔到河里镇干书记了,原因很简单,他有个表叔在青州市政府干秘书长,所以他牛气得很,上次他到柳湾中学教师大会上发过言,夏子新看到台上的鲁镇长真的是个肥头大耳、脑门发亮的蠢货,十分钟的讲话竟然冒出七八个错别字,人家说他小学都没毕业呢。靠这样的人想改变柳湾贫穷落后的现状,简直如同天方夜谭啊。
令夏子新大感恶心的是金德川、冯运来他们对鲁镇长的巴结劲,每次这位乡长大人来学校,他们都好酒好烟伺候着。更令人叫绝的是,为了给这位鲁镇长创造舒适的打麻将的环境,冯运来竟然用收上来的学费在家里搞了一个空调麻将活动室,冬暖夏凉,让一帮子臭味相投的家伙在里面尽情享受搓麻将的快乐,此举已经被柳湾人列为十大腐败实例之一。
夏子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但他始终沉默着,他隐约感到柳湾的空气里有一股腐烂的气息,但他又不能完全捕捉到,作为一个大学毕业分到柳湾才一年的年轻人,他其实在这样一个荒凉贫穷的小镇也还是个边缘人,即使他不去和那一帮子人计较,但他们也不会放过他,让他好好做自己的梦,让他一步一步有计划地去实现自己的计划。他们不会的,正如同一只想变成天鹅的丑小鸭被迫与一群鸭子生活一样,不把你弄得遍体鳞伤你就休想从这样一个群体中飞出去。这样的小镇与他宏大的理想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但正是这种微不足道成了了实现自己梦想最大的障碍,从汪文水这一段时间把他拖得精疲力竭,根本不能将精力投入考研的复习中来看,他真的低估了这种阻碍的力量,如果这样一直与汪文水之流纠缠下去,他的考研计划就要泡汤,换句话说,他想飞出柳湾的梦想就根本无法实现。
车子好不容易驶进了河里镇的柏油马路,一下子平稳了许多,就如同一个哮喘病人忽然停止了咳嗽似的。夏子新终于可以闭上眼,舒服地靠在座位上打起盹来。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车子已经到了林河县城。夏子新从窗口看着街头摩肩接踵的行人和车辆,不由得又产生一种人生如忽的荒诞感。人们来去匆匆,好像都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情要他们去做,但百年之后眼前的这些人都要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那他们到底在忙什么呢?夏子新觉得人活着的意义虽然有万千种解释,但不外乎是为了活着,或者是为了活得更好而已。
虽然人生从根本上来说是虚空的,但这活着的过程还是挺有意思的,能在这世上混出个人样来,还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想到四、五年前他在这个小县城做过泥工、卖过菜、贩过苹果梨子,吃过数不清的苦头,受过无数的白眼,现在大学毕业,做了教师,终于脱下草鞋换皮鞋了。原来凭自己在学校里的成绩和表现,完全可以留校或在青州城留下来的,没想到最后竟然这么惨,竟然被分到了很偏僻的柳湾,就连村里一个大字都不认识的远房表哥都讥讽他说,到那个鳖不生蛋的地方,还不如在家种几亩地呢。原来属于他的留校名额被别人拿走了,一个中专学校说好了要他的,最后那个老谋深算的校长也欺骗了他。他一气之下南下广州求职,两个月还没有到,老妈就寻死觅活要他回来,说他们家世代种田,好不容易考个公职怎么就不要了,他要呆在广州可以,除非她死了。他是个孝子,就一身萧索地从繁华的广州返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考研出去。在广州的短暂日子里,他也强烈地感到自己的学历太低了。为了老妈,为了考研,他必须暂时在柳湾中学呆下来。
记得他从广州回来之后去柳湾中学报到,已经是十一月初了。当时一个初三班的语文和政治都等着他去开课,金德川已经失去耐心要向县教委撤销他的派遣,该派其他的毕业生了。第一脚踏进柳湾他在头脑中产生两个强烈的感觉,一是这地方太荒凉了,二是早晚得离开这个地方。现在一晃一年已经过去了,荒凉仍是荒凉,但什么时候离开在决心方面已经有点犹疑了,他凭什么离开柳湾,调动吗?决不可能,即使从柳湾调到河里镇,都要向县教委某个狗杂种送重礼的,调到县城如果不跟县里的某个实权派人物有点粘连,简直就难于上青天。这一点夏子新虽然入了这一行时间很短,但已经听到很多悲情故事了,说某某为了调到县城不惜倾家荡产,女教师甚至还要为此献上自己的肉体。在林河县城,每一届县教委主任都富得流油早已是个人所共知的秘密,每年有很多时候,尤其是寒暑假期间全县的每一个角落都会有想着调动的教师托关系走后门到主任家去进贡,市场行情也一路上涨,原来千把块钱搞定的事情,现在没有个五六千或者小万把是不会达到预期效果的。
刚上任不久的教委主任张卫文从部队转业到地方,作风粗野,收起贿赂来更是狮子大开口,有的教师人是调到了县城,但已经是倾家荡产了,结果只是被塞在早已人满为患的城西中学,根本没有课代,只是拿个基本工资苦熬日子。林河县的人都盛传张卫文发家致富的暴富期是发生台湾慈善机构资助县教委成立一所新的中学筹建期间,那些苦等机会想调入县城的穷教师们都卯足了劲往这个新学校里挤,该校一下子从全县乡村中学抽调了近百名教师,按每一个教师平均“孝敬”五千元计算,张卫文一下子就要进账好几十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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