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生病了？还是……她努力搜索着记忆，想起来了，下午她的头很痛，但还在支撑着上课来着，快要下课的时候突然感到下身一热，好像什么东西呼啦一下流出来了，头脑一晕，接着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醒了！”中年女医生转过身，看见她睁开了眼，一下子惊喜地叫了起来。“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躺在这里？”她把探询的目光投向女医生，语气里还透着十分的虚弱，自己感到好像在水中闷了很长时间，刚刚露出水面才透过一口气来。“你流产了，身子这么弱，很危险哪。”中年女医生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有点责备地说，“这是累的，身子是自己的，可不能这么拼命啊。”

　　流产了？又流产了？！她眼睛一热，差点流出泪来，她不敢相信这样残酷的现实，尤其是跟陈锋正处于这样令她绝望的冷战时期。累的，自己当然是累的，但有什么办法不累呢？这段时间教学任务紧，备课上课批改作业，仿佛一睁开眼就有人在后面用皮鞭抽着她，让她一刻不停地向前走。另外，自学英语本科的两门课考试的日期也近了，上次已经成功地过了两门，她可不能半途而废，而是想一鼓作气地用一两年的时间啃下这块硬骨头。现在在柳湾中学，大多数教师都没有上进的念头，在自学考本科的除了沈从牧就是她了。但与在考研的夏子新比起来，她并不觉得自己怎么上进。另外，她有一个重要的考虑，就是拿到本科学历证书，为她自己调到县城做准备。虽说基本上还是靠关系，但有一张本科文凭，和别人比起来还是底气会足一点的。

　　“你男人呢？没有陪着来吗？”中年女医生看着她行销骨立的样子，有点疑惑地问。
　　“我还没结婚，”李琴雅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抿了一下被内火烧得干裂的嘴唇，有气无力地说，“我男朋友在县城，可能赶不过来。”其实，她心里很清楚，陈锋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再赶过来了。上个双休日他们很厉害地吵了一架，原因很简单，他家里人已经明确不同意他们的关系再发展下去，更严重的是陈锋已经背着她跟县里建设银行的一个女的好上了，而她一直都被蒙在鼓里，最近才让她发现了端倪。

　　“醒了，醒了！”门外忽然伸进几个头来，接着门就哗啦一下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夏子新和大嘴他们几个青年教师。刚才他们一直在病房的外面焦急地等着李琴雅苏醒过来。她在课堂上一下子昏倒，裤管里还流出一摊子血，这种从没有出现过的惊险场面大大地惊动了柳湾的师生们，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直晚上陪着李琴雅睡觉的那个当着她课代表的女生，在全班同学都惊吓得不知所措的时候，第一个冲到校长室，带着哭腔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金校长和冯校长的。在冯运来的指挥下，从柳湾镇上很快叫来了一辆三轮车，夏子新和大嘴等几个青年教师手忙脚乱地把昏迷中的李琴雅抬上了车。车子上早已铺上了一层稻草，高大妈情急之中已经把自家的被子抱出来扔到了车子上，“快盖好她，别受凉了，真是作孽啊。”大妈啧着嘴，仿佛李琴雅是自己的闺女一样。夏子新将被子的一角盖在李琴雅似乎已经没有热气的胸口上的刹那，他看了一眼李琴雅比白纸还要惨白几分的脸庞，心里面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李琴雅会不会就此醒不过来了？

　　“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夏子新抓起李琴雅一只冰冷的手，激动地摇了摇，“李老师，你真是把我们吓死了。”
　　“是啊，真是吓死我们了。”大嘴也挤过来，脸上带着惊喜的神色，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这个让他欢喜让他忧的女孩。他感觉这时候的她是多么需要人来保护和关爱啊。最近他也感觉出李琴雅有点异样，双休日不回林河县城了，而是呆在自己的宿舍里闷着，别人对他说，李琴雅在复习考本科。但他半信半疑，那个黑大个陈锋也好久没有来了，莫非他们俩的关系真的出现了裂痕？李琴雅调回县城没有指望了吗？

　　“有什么好吓的？死了倒好了。”李琴雅幽幽的说，眼眶里涌出了泪水，这一刻，近来的各种烦心事一下子都涌上了她的心头，她对人生真的感到很绝望。陈锋本来是她可以依靠的一棵坚实的大树，总想着以后的人生再大的风雨也不用怕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被风吹跑的影子，让她的双手抓来抓去只是一片虚空。原来调回县城的梦想似乎也跟着飘走了，自己的家虽然名义上在县城，实际上不过是县城的郊区而已。父母是酒厂的普通职工，凭他们的能力想把女儿调回县城简直就比登天还难！而一想到一辈子都要呆在连兔子都懒得拉屎的柳湾，她就感觉眼前陷入一片巨大的黑暗。自己之所以能在柳湾坚持上课到现在，就是有很快就回到县城这样一个精神支柱在支撑着她，现在这样的支柱没有了，她的人也整个垮了下来。流产了也好啊，省得留下尴尬的后遗症，也是陈锋那黑良心的所求之不得的。死了更好，她吃药都吃厌倦了，死了就可以永远不吃那些讨厌的总是散发着怪味的药片了，死了也不用上课和批改每天堆成山一样的作业了。

　　“什么死呀活的？尽说傻话，很快就会好的。”夏子新假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接着说道，“谁死都可以，你可不能死，要不有人可要学贾宝玉去当和尚喽。”说着，他回过头，有意味地看了大嘴一眼。
　　“我都这样了，你还编排我。”李琴雅噘起了小嘴，脸上也有了一丝生动的神色。其实，她内心里感到了温暖，睁开眼看到夏子新他们，她就感到看到了亲人，虽然她的家人现在离她有一百多里之遥，但她并没有觉得多孤单。他们是她在柳湾的最后一丝安慰。
　　“说着玩的，万不可生气，你现在需要静养啊。”夏子新安慰了她几句，转身小声地对大嘴说，李琴雅刚苏醒过来，身子还很虚弱，现在最好不要多打扰她为好，晚上可以再来。大嘴表示同意，拉了一下旁边的两个年轻教师，示意他们离开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