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新冷冷地看着这几个柳湾中学炙手可热的人物，心里充满了蔑视。他的目光与汪文水的目光不期而遇，两人对视了几秒钟，彼此目光中的含义都心知肚明，自从上次那次激烈的冲突之后，他们都明确了一点：那就是在柳湾中学，他们不共戴天，即使不是你死我活，最终也最起码也得是个七死八活的。
　　“范大姐，这次你又赚大了。”闻全彬挑了又挑，最后拿了一副女明星挂历，拿鼻子在一个穿着暴露的一位电影女明星的胸部蹭了蹭，回头对范大姐说。
　　“赚你个大头鬼，顶多就赚回个路费呗。”范大姐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她知道这个闻全彬猴精得很，虽然是个民办教师，但赚钱的点子多，不知道怎么把金、冯二人弄得服服帖帖，任他搞来各种辅导材料、试卷之类的在各个年级乱发，各班班主任总是敢怒而不敢言，最后乖乖地把钱从学生那里生拉活扯地收上来交到他手里。每一次都让他赚上四五百块的，要不是他狂赌烂输，现在应该是老师们中间的富翁了。后来他把生意进一步做大了，老师们逢年过节发的一些东西他也把采购权揽了过去，经常把一些低价搞来的货色高价转给学校发给老师们，自己的腰包立马就鼓了许多。但这就与范大姐发生了冲突，原来学校老师们发的东西是属于范大姐的一亩三分地的，虽然看到她赚了不少的钱，但谁也没动过跟她分一杯羹的心思，因为那样会被范大姐骂得狗血喷头，找不到北的。但就是这个闻全彬，仗着自己的叔叔是河里镇的镇长，加上自己身上的那股匪气，生生地从她的嘴里把食给抢去了大半，把个争强好胜的范大姐气得一直憋着一股邪火没办法发出来。

　　“这个挂历从哪弄来的，印刷质量这么差，恐怕两块钱都不值吧？”闻全彬抖了抖手中的挂历，不屑地说。显然他认为今年的挂历让范大姐赚大了。每年的挂历都是以二十元的价格发到教师手中的，虽然没有让教师个人掏腰包，但搞来挂历的人从中赚了一笔还是让许多人感到不满，很多教师就曾提出来，干脆把二十块钱直接发到他们手里，没有谁愿意要这样的破挂历啊，但中国的事情就是这么回事，看似简单至极的事情就是没有人愿意去做，这不，这个挂历年年还都这样往教师手中发，其实，细想想，道理也简单极了，如果所有的福利都直接发钱的话，那某些人还怎么从中渔利呢？

　　“放你妈的狗屁！”范大姐的脸已经气得变成了猪肝色，手也抖动个不停。在整个柳湾中学只有闻全彬才有这么大胆子当面揭她的老底。她一直没有工作，自打嫁给董老师就为此受了婆家人不少白眼，她是个很要强的人，就想方设法赚钱，在学校里卖菜卖包子卖零食，凡是能卖的她都卖过的，这样起早摸晚的也赚不了几个钱，刚够糊饱自己的肚皮。后来两个儿子上完了初中，又都进了高中，靠董老师的那点工资真的不行了，所以脑瓜子灵光的她，利用冯运来跟他们家走得比较近的关系，开始做起大生意来了，通过冯运来的关系，经常从外面弄点东西来发发，只要每一个教师都在领东西的单子上签了字，她就放心大胆地拿着条子到学校的老会计那里领钱得了。这钱赚得不但来得快，而且数目也不小，比每天早上起得那么早卖包子强多了。原本以为会这样稳稳地赚下去，没想到自从闻全彬瞄上这一块之后，她的这块自留地越变越小了，所以依她的脾气，跟这个猴精的闻全彬彻底摊牌日子已经不远了。

　　“你怎么骂人，嘴里这么不干净？”闻全彬脖子上的青筋也胀了起来，马脸拉得老长，牙齿咬得格蹦蹦响，似乎要向范大姐挥起他的老拳了。
　　“怎么了，老娘就要骂你这个狗东西！”范大姐这时候就显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本色，一下子冲到闻全彬的跟前，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有种你就往老娘身上打呀！”她把身子又往前凑了凑，整个身子都像着了火似的。
　　“哎呀，全彬你这是干什么嘛，”汪文水晃着矮胖的身子走过来，横在了两个人的中间，他故作责备闻全彬的样子说，“范大姐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你就甭跟她较真了，再说，人家赚两个钱容易吗，这些挂历好歹还是她从县城背回来的嘛。”
　　“汪文水，你给我住嘴，什么一把年纪了？”范大姐怒不可遏地喷了汪文水一脸的吐沫星子，她虽然都五十多岁了，但最怕人家说她老，说她脸上有皱纹，她经常穿那些颜色亮丽的跟她年龄不相称的衣服，还不让人家叫她“范大妈”，一定要叫“范大姐”她才答应你。原因只有一个，她比董老师大了十几岁，最怕别人说他们俩是老妻少夫了。

　　“好了，我嘴臭，该死！你们别闹了不行吗？”汪文水见夏子新和李琴雅一直站在旁边，就不顾一切扯开了两个人，心里想，再怎么个笑话也不能让你夏子新看了去。
　　“老不死的，早晚要收拾你！”闻全彬也是借坡下驴，这样闹下去他的脸上是没有什么光的，要是让董老师回来碰上也不是什么好事。走出门的时候，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跟在汪文水、金贵根的后面走掉了。
　　“这些家伙都会不得好死的！”范大姐看着他们三个人消失的背影，还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似乎还余怒未消。
　　夏子新跟李琴雅走出门的时候，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苦涩的微笑。
　　26
　　庆州城（原为青州，因与现实某市同名从此节改庆州）的格局和中国的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没有太大的差别，南北和东西方向各有一个比较宽敞的马路，成十字形，将这个小城如切蛋糕般分成了四大块。两边的楼房也要高大些，光鲜些，在各色广告牌的装点下，俨然成了这个小城的精华，成了它引以为豪的脸面。以此十字干道为核心，还派生和延伸着数不清的大街小巷，越往外围，街道越窄越凌乱，楼房也越显出灰暗和破败来，如果走进那些肮脏不堪、臭气熏天的小胡同，那景况其实连乡下也不如了。但很多人宁愿从遥远的乡下跑来，挤在这个小城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做着甚至只能糊饱肚皮的营生，但几乎没有人再愿意回到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多少人愿意这样在异乡惨淡的漂泊，好像就是要挣脱那片土地对自己的束缚，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车子到站了。夏子新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起自己的背包下了车。一路颠簸，刚一下来，脑袋里还有一阵晕眩的感觉。他定了定神，走出车站，眼睛一看见两边熟悉的楼宇店铺，他的内心就涌起一股温热的东西，好像一个流浪在外很久的人回到了魂绕梦牵的故里。
　　“我又来了，”他在心里对这座小城说，“不过是来投入一场艰苦的战斗的。”他挺了挺胸，沿着庆州大道向前走去。
　　雪后的庆州城显得安宁而静谧，路上的车子不多，行人也不是很多，马路就显得特别宽敞起来。路边的冬青树上还积着一些没有化掉的雪，迤逦着两条洁白的银线，给小城平添了几许韵味。风不大，但吹在脸上像刀子割的一般。夏子新不禁缩了缩脖子，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霜前冷，雪后寒，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来考试，而且一坐就是三个小时，那种艰苦的状况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