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10-15　10:27:24

　　听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奶奶家这个大家族里，也是这样。看似平静的亲戚关系，看似亲密的各家之间，涌动着联盟、对立，和利益争夺的勾心斗角。
　　我前文介绍过，二伯这些年来，对奶奶家的贡献，在哥兄弟之间是最大的。然而，二伯在这个大家庭中，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地位和回报。抛去二伯母这个媳妇不让婆家喜欢的因素，单就二伯本身而言，我奶奶家对他也是不太公平的。
　　比如说，二伯是兄弟几个中，心肠最热、最有亲情观念。每家亲戚的事，他都帮办。他很大方，经常自己搭钱帮别人办事。跟亲戚和朋友，从来不算小帐。这样的性格，一方面让他交了很多朋友，另一方面，也养成了一些人理所当然的占他便宜的习惯，包括家人。
　　举一个例子，还是房子的事。我奶奶家很多年前盖房子的时候，除了翻盖上屋，还增盖了一趟三间正房的下屋。那时，二伯两口子刚从我奶奶家搬到单位分的楼房住。 他虽然不在家里住了，他仍然像以前一样帮家里办事。新盖三间下屋的手续、用料基本都是二伯给弄的。就连盖房子，都是他拉来一卡车的朋友，大家帮忙，两天就盖完了。也就是说，三间下屋都是二伯给张罗起来的。那时，二姑和我爸才参加工作，都还没结婚。她们两个跟父母住在一起。房子盖好后，家里人都说，房子是二伯盖的，给大家住着，房本上虽然是老头老太太的名字，可产权上应该有一半是他的。爷爷奶奶也同意这样。在多年之后，也就是二伯儿子已经长大上班，二伯母离家出走的那一年，奶奶家那片棚户区，终于在政府的规划下，动迁了。

　　根据当时的拆迁政策，奶奶家能够得到两个一居室，以及一个两居室，共三套房子。按说，应该是爷爷奶奶一套、我们家一套、二伯家一套，至于怎么分，再具体商量。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人意料。
　　在得知那一片就要动迁的消息后，二姑两口子行动了。二姑不像大姑，结婚后就离开了娘家，而且，一直不参与娘家里面的事情。二姑跟娘家联系得比较紧密。她结婚前住在下屋，结婚后两口子两地分居，她仍然住在娘家。直到丈夫转业回地方，进了国营工厂，分了楼房才搬走。这让她们两口子跟娘家的房子有了深厚的感情，以至于搬走到楼房住了很多年，也不能忘怀。她们把它当成自己的房子了。

　　这一段的细节，家里人都不愿意说。可大家偶尔的谈话中能描绘出当时大概的情况：二姑两口子在娘家动迁前，把她们自己住的楼房给卖了，全家搬回了娘家住！而且，二姑不知道怎么跟父母商量的，我奶奶通知二伯把户口迁出去（二伯的户口一直在父母家）。二伯虽然平时对很多事情不计较，但他也不是不识数，怎么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呢！而且，他的孩子也长大了，能不需要房子结婚吗？据说，在家里吃饭的时候，一向乐呵呵的他，借着酒劲跟二姑和奶奶发火了。二姑两口子当然是有充足理由的：我们不是因为图房子动迁回娘家的，实在是原来自己那个楼房的下水道爱反味儿，难闻，不利于身体健康。而且，离孩子上学的学校挺远，在那边住不了，不得已才卖房的。那个房子不值钱，卖不上价，我们也买不起新楼，只能先回娘家住。二伯对她们这套话，当然不屑一顾。这时候，大伯说话了，他让二伯别太计较，反正也有房子住了，就算帮帮妹妹和妹夫吧。奶奶也说，你妹妹一家三口以前住了十多年，现在又住，应该有她一份儿。你现在也有地方住，她没地方住，都是亲兄妹，帮一下她吧。

　　这样的氛围下，二伯还能说什么呢。在父母、兄妹的合力之下，二伯放弃了产权，二姑家成功上位。分房子时，她们得到了一套二居室，欢欢喜喜搬进新家。我们家和奶奶家，把两个一居室换作了一个三居室，仍然住在一起。也就是这一年，二伯给儿子买了结婚的新房，背了房贷。现成的房子被迫让给妹妹了，自己还得贷款给儿子买房子。你说，二伯心里能平衡吗？
　　 我早就感受到，在大家族里，是有各种利益联盟的。它也许是以感情作纽带，也可能是在共同的利益驱使下完成结合。这样就能有更多的话语权，更能保护自己的利益。比如，在我奶奶家，奶奶一直偏心大伯家，考虑问题都是以这个做基础的。二姑呢，她也跟大哥家走的近，她跟大嫂关系也好，孩子更是二姑给从小带大的。这样的关系，让他们三家紧密团结、分工合作，往往掌握了奶奶家的话语权。在所有亲戚家中，唯一能抗衡她们的、不中圈套的就是大姑家。大姑家基本不参与娘家的事情，不关注这边的矛盾和暗流。只有实在看不过眼了，大姑才偶尔说两句，这样也会让她遭到奶奶和二姑的反击。随着大姑家越来越强，越来越不跟娘家走动，就连二姑父算计不到人家了。

　　想到这里，我为大姑感到庆幸。她原来在娘家是最挨累受气的，按说日子不好过。可她选对了人生道路，选择了好老公，培养了好女儿。大姑彻底脱离了奶奶家原来的生活氛围，再也不受这些人的影响，日子也过得平静安祥。
　　人性真是很奇怪。你越搭理他，他越不把你当回事，越把你的当成他的。你越晾着他，他越老实，越互相尊重。这个分寸，不好把握。当然，自强是一切的前提。如果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好，谈起尊严来，可能有点累。
　　奶奶、大伯、二姑这三家的联合，让家族里面的其他人，在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就只剩下了被排挤的份了。说其他人，也就是我爸和二伯两家了。这两个人都是战斗出身的，对外面的世界一直充满兴趣，对家里的事情很少关心。他们之间别说联盟了，连联系都少。我爸比二伯好些，毕竟这些年一直跟老人一起过，奶奶虽然对他连打带骂的，可在关键时候，心里还是护着这个老儿子的（这点让大伯和二姑家都不满意，联盟内部也有分歧）。二伯呢，惨了。虽然对家里贡献大，但爷爷奶奶从没有重视过他，他是最弱势的了。大姑、二伯这姐弟俩个，多么大的反差啊。

　　动迁房的事，从头到尾，二姑对二伯没说过一句感谢的话，一切都天经地义。不知道二姑和大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想过她们的亲兄弟，二伯的感受。
　　介绍完背景，再继续着说二哥母子第三次登门借钱的事。二伯都已经山穷水尽了，这些亲戚会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