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磊说，咳！不就是我跟你好你不跟我好，我不跟你好你偏跟我好那点事儿吗！
　　精辟。我说。
　　黄筠俢说，你以为你跟过去一刀两断了，其实你只是把过去锁了起来。你锁起来就是害怕把它们丢失，可你又没有勇气打开查看。

　　乔磊跟黄筠俢击掌，惺惺相惜一笑。他说，我倒想一砖头砸你头上让你失忆，你乐意吗！
　　我使劲睁睁眼睛，忽然感觉思路有点跟不上。这没想过。失忆？那我将以什么姿态存在？
　　乔磊说，安你知道吗？在这件事上，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个任性的孩子，想要买什么玩具，大人越不给买，你就越要，嘟嘟哝哝，别的什么玩具都不能让你满意。
　　我瞭了他一眼，你们不了解。你们知道什么呀你们？
　　乔磊说，我们什么不知道？！你大学跟我们学校那个文学社的骨干分子的那点事迹都传开了，说你专抢别人的男朋友，缺德。自己又不要，耍着玩儿。

　　我喝得有点儿破记录了。感觉胸口忽然有点发烫，什么东西堵得难受。我抓起一双筷子丢过去，那是污蔑！我并不想标榜自己，我有时是有点儿缺德，但是这个世界上有谁是不缺德的？我长这么大，总共就没见到过几个高尚有德的人。而且换个角度看，我不仅不缺德还是在积德呢。我抢了她们的男朋友，那不是帮了她们的大忙了吗？如果她们的男朋友这么容易就让人抢走，早晚也得走。晚走不如早走，她们的痛苦还小一点儿。我给她们当了爱情的试金石，她们不说感谢我，还怂恿人在背后诋毁我，真是岂有此理！

　　乔磊和黄筠俢瞪着眼睛看着我，好像对着的是个火星人。
　　日期：2011-09-30　18:00:59
　　我说错了吗？我也没耍弄他，那是他自找的！哦，我跟他讨论文学，他就移情别恋？就疏远自己的女孩儿？我没表白过什么，那是他自己心里不安分！他从精神到身体，都缺少一种叫做忠诚的品质，所以他怎么样都是他咎由自取。
　　黄筠俢说，没错。可你自己也没落什么好儿啊。吃了砒霜药老虎。甩开他也费了劲了。
　　这我不怕。只要能药死老虎。
　　乔磊说，我才发现，安！你是个没有是非和道德观念的人。
　　我眯起眼睛想，但是感觉费劲。我摆了摆手，是吧。不知道。今天别说这个了。哪天空下来我好好检讨一下。

　　身后，邻桌一对男女争吵起来，我们的注意力被牵制了……先是女的一声尖叫，烦死啦！
　　大排档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向他们看去。那对男女都三十出头的样子，男的有点颓废，瞪着女的，女的面相厉害，她把厉害的脸扭向一边。就这样一直僵持了好几分钟，始终没再有动静，人们陆续把目光挪开。只有我们三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男的喝了一大口啤酒，忽然轻轻长叹一声，唉！婚姻真是画地为牢啊！四面都是墙，连他妈窗户都没有。
　　女的冷冷地说，那我对你宣判减刑……咱们离婚吧。
　　男的说，离呗。我这几天就一直琢磨着这档子事儿吶！开不了口，你说出来，就算是女士优先吧。

　　女的说，承让了！可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从小爹妈就告诫我要怜贫惜弱，不能痛打落水狗，条件你开吧。
　　男的说，什么条件？家里除了我，全都跟你一个姓。你愿意施舍，给什么我就拿什么呗。我知足，反正都是白捡。
　　女的冷声说，行。那就这样吧。我不会亏待你的。你就是去当乞丐，还得套要饭的行头呢。
　　男的声音也冷了，得！那哪天去办手续？
　　女的说，别拖！过个三两天就去！
　　男的说，过个三两天干嘛呀？赶早不赶晚，明天就去！

　　女的说，有道理！趁热打铁嘛！你是弱势一方，只要可能，我尽量让你满意。
　　男的咕咚咕咚喝酒，空杯子重重地蹾到桌上，哼着气，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你也有通情达理的时候！
　　我问黄筠俢和乔磊，哎，这就是你们说的幸福日子和完美的人生吧？
　　乔磊说，你听不出来啊？人家那儿打情骂俏哪。
　　日期：2011-09-30　18:06:03

　　这时，男的又说话了，想过吗？将来找一什么样的？
　　女的得意洋洋地冷笑，我要求不高，又不是初婚了，只要身体健康，容貌英俊，能生财有道，对我体贴入微，也就马马虎虎了。
　　男的讥讽，你说的是机器人吧？
　　女的哼了一声，嘴角撇上去，说，你管得着吗！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落一辈子的孤家寡人！
　　男的说，我？！我怎么也能找个比你强的。脾气呢，善解人意点，身材呢，前凸后翘点……

　　男的还没说完，女的黑黑的细眉毛快耸一块堆去了，说，你说的是楼上那女的吧？我早猜到你心里不安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她抓起一只杯子向那男的砸过去。男的哎哟一声，用手捂住额头。立刻有血细细地从指缝间渗出来。男的看看红手掌，另一只手向女的挥过去。嘭嘭！哗啦！哗啦！一阵乱响。
　　女的挨了打，捂着半边脸颊哭着跑开。在街边她让一辆停放在那儿的摩托车绊了一下。男的骂骂咧咧结了账，跟上去。
　　我们把目光收回来，很好玩地笑了。我渐渐高兴起来。别人的洋相总能让自己体会到优越。
　　桌子下面，我们每个人的脚边都有三四个空酒瓶。吃不动了，也喝不动了。没人再提喝酒的事。黄筠俢催乔磊结了账。
　　日期：2011-10-01　17:38:05

　　3.
　　我忘了我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出租车在楼前停下，我下车，黄筠俢探头问我，安，你行吗？乔磊说，把你送床上去？我哈哈哈大步往前走，两只胳臂高高地扬起来，像拉拉队员一样背对着他们挥挥手。
　　开门好像费了点周折，哪把钥匙都不太配合，我越不耐烦它们就越不配合。我使劲晃荡门把手，铁门愿意咣咣响，但是不愿意开。我低着头打量手里的那串钥匙，一个一个掰扯，终于找到了最陌生的那一个。
　　我揉着太阳穴从沙发上坐起来。口渴得厉害。我站起来，摸索着开了灯。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我判定墙上的石英钟指向三点。窗外漆黑。是凌晨三点吧？
　　饮水机里空着。我去厨房接了杯凉水喝了。然后，我走进卧室，爬到床上。一时又睡不着了。头还是疼。血管绷得紧。以前也喝过啤酒，没这么急。也许是佐餐的话题不投机。说什么了？哦，想起来了，周安海。

　　差不多十年了。我已经不习惯回忆，更不习惯回头看了。有些事就跟陈年的衣服一样，总翻腾出来也没啥意思，除了能抖搂出来一点儿霉气呛鼻的灰尘。而我向来没有收藏旧物的癖好。连信件和照片这类实物，我都一概不留。
　　那个到处充溢着煤粉、机油、酸菜和野生植物的混合气味的矿区，更是每每想起来，就每每搅得我头痛欲裂。
　　黄筠俢说周安海是我的初恋。是初恋吗？算吗？这事儿什么时候想起来都头疼。不管喝没喝酒。喝了酒再去想，头就更疼。
　　日期：2011-10-01　17:43:53
　　我不是生下来就认识周安海的。但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是我大姑赵大凤家的邻居，两家只隔了一条街。

　　五六岁的时候，我最乐意干的事就是跑小卖部。我爸赵二壮像许多卡车司机一样能喝两口，但是从不过量，每晚一二两。隔几天我就跟我爸要钱去小卖部买半斤。从我家到小卖部要路过我大姑家。很多时候我能看见那个叫周安海的小男孩。他长得个头大，虎头虎脑。因为他前面的几个哥姐都夭折了，按照风俗，他的脑后留着一缕长发。他是个孩子王，总有三五个孩子围在身边。每次碰见，他手里不是拿着弹弓就是纸牌，再不就是玻璃珠。

　　有一次，没有找到同伴，他拿着个木制的鸭子，一个人孤独地站在街上卖呆。我经过时他把鸭子举给我看。我爸做的。他得意地告诉我。我接在手里。他给我演示它的胳臂腿怎么动。
　　你爸会吗？最后他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