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爸……”红毛瞎子终于有了语塞的时刻，他吞吞吐吐地道：“他，他已经过世了。”

　　阿喜大叫一声，几近崩溃，泪水决了堤，他一把抓住了红毛瞎子的肩头，拼命摇着：“他怎么死的？怎么死的？ 啊？你说！你说啊！是不是你害死他的？是不是？”
　　红毛瞎子不说话，任他摇着。
　　阿喜松开了手，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阿爸！阿爸！儿子长大了，你还没见过儿子呢，怎么就走了呢？我答应过阿妈的，一定要找到您，让你看看阿喜啊！你怎么不等我呢？”
　　阿喜是性情外露之人，哭得毫不掩饰，脸上汪洋一片，想想他的际遇，见者无不鼻酸。
　　赵明望冷冷地说：“又一笔血债！ ”
　　红毛瞎子沉声道：“我没有杀他！可是，他确是为我而死，不管你信不信，古冷阿罗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从未有过害他之心，他是在帮我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耗尽了法力，衰竭而死的。”

　　阿喜抬起头：“什么事？”
　　红毛瞎子道：“我不能说。”
　　“君子心胸坦荡，有何不可对人言？”赵明望道。
　　“并非事事皆可对人言，只因并非人人皆可受言。”执杖老者冷冷地回了一句。
　　赵明望伶牙俐齿，甚少在言辞上吃亏，被老人这一顶，正待还击，却被李贤望一声断喝：“二弟！够了！ ”
　　赵明望十分敬服李贤望，虽感不快，却只好隐忍不发。

　　“你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我，”我说：“你还有话没说完，你说他们都是可怜人，为什么？”
　　“你可是受了梁清之托而来？”他不答反问。
　　我点头。
　　“作为迎娶公主的条件？”他又问。
　　我摇头：“为了获得迎娶公主的资格。”
　　“你很清醒。” 他微笑：“你为什么要答应她？”

　　“我需要这段婚姻。何况，”我说：“从种种迹象来看，你该死，而且罪该万死。”
　　“不会有违仁义道德，对吗？”他继续微笑。
　　“不错。”我答。
　　“那现在呢？你还是如此认为？”他问。
　　“不太肯定。”我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你已经问了我不少问题，作为交换，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他点点头，道：“好，不过，之前，你要听我讲一个故事。”

　　4
　　一听说他要讲故事，军中不少人都露出不耐的表情来。
　　“你想卖什么玄虚？我们到这儿来可不是听你讲故事的？”安虚已然叫了起来。
　　“请讲！”我猜想这个故事必然和这个答案大有关系，于是一面挥手示意军士们安静下来，一面说道。
　　“二十年前，瑶国不姓梁，梁清也不是女王，她只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小女孩。”

　　红毛瞎子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静得连树叶飘落的声音也清脆无比。
　　“但是那个时候，她的美丽已经闻名四国了。美丽的女人都应该属于最尊贵的王，于是当时的国君朱祁便下诏选她入了王宫，册封为王后。可是谁也不知道梁清那个时候已经有了一个相好之人，此人是当地一个很年轻的巫师，年少英俊，和梁清从小一起长大，他自然不愿意梁清入宫，想带着她远走高飞，但梁清不肯，她说怕连累了她的家族，于是她只能和这个年轻的巫师分手，后来，梁清入了宫，作了皇后，年轻的巫师忍不住相思之苦，竟然偷偷潜入皇宫和梁清相会，后来，梁清运用她的手腕让这个巫师当上了该国的国师，等到国师的地位稳定下来之后，梁清便和他密谋发起一场政变，国师先用巫师使国王暴毙，并逼迫国王在死前写下让位诏书，而后两人迅速清除了拥护国王的势力，稳固了政权，但国师万万没有想到，正当他沉浸在江山美人的幻梦之中时，他最爱的人却已经残忍地背弃了他，把他列上了杀无赦的名单，他在自己家中被数十名高手偷袭，瞎了一双眼睛，重伤而逃，他的家人全部被屠杀，不仅是他，当时参与过政变的人几乎都被灭了口。

　　国师逃到了一个山谷，用他剩下的巫术布下了迷阵，杀死了追兵。等他恢复过来后，他不甘心，偷偷地又潜回了国，但他看到的却是这个女人最为丑恶的一面，他震惊地得知原来当初梁清进宫的时候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但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杀死了自己腹中的胎儿,后来她不仅杀光了那些曾经协助过她的朋友，还不遗余力地追杀他们的家人，务求赶尽杀绝。国师救走了一些妇孺孩童，和几个幸存的同伴，并把他们带回了山谷。

　　再后来他捏造了一个关于红毛瞎子的故事，关于亡灵山谷的传说，期望靠这一点来远离人世，躲避杀戮，可以活下去。”
　　红毛瞎子平静地叙述着，然后他指了指人群：“这些，这些，就是当年那一场惨烈所幸存下来的，大多数人都为了当时的利欲熏心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亲人的代价，但是这些老人，这些妇人，这些孩子，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他们失去了国，失去了家，失去了亲人，你说，他们是不是无辜的？”
　　“你就是那个国师？”我惊讶地说：“你就是和梁清一起谋反的国师？”
　　他惨然一笑：“所以我该死。”
　　李贤望忽道：“我听到的却不同！我听闻当日国王多病，梁氏贤惠，且只有一女，故而临终前授位于梁清，而她也素以仁义治理国家，甚得人心。你为何作此诋毁之言？ ”
　　“我没有诋毁她。她自继位以来，也确多行仁政，但是，对我们的残忍，和对百姓仁爱，不过都是她为了争夺权力和保住权力的手段罢了，她真心的爱的，只有权力。”
　　红毛瞎子缓缓地说道。

　　李贤望脸上突然显出一丝悲痛的神色，他低下了头。
　　我叹了口气,良久，转身，向军士道：“我们走吧。”
　　“慢！”红毛瞎子却拦住了我：“你要去哪里？”
　　“回去。”我说：“我不做她的刀。”
　　红毛瞎子道：“你还忘了一件事。”

　　我奇道：“什么事？”
　　“杀我。”他道。
　　日期：2011-07-08　22:31:19
　　5
　　“谁也不能杀我阿爹！”突然一声娇叱传来，紧接着一个美貌少女已翩然到了红毛瞎子身边。
　　一见之下，我不禁大吃一惊：那女子竟然是蓝牙儿！

　　“蓝牙儿！”我不禁失声叫道：“红毛瞎子竟然是你的阿爹？”
　　安虚一下子也冲了上来，他的脸色铁青，直直地望着蓝牙儿，嘴唇哆嗦着：“你骗我。”虽然已是气极，但声调却不高。
　　“他是我阿爹，我不能让你们伤害他！” 蓝牙儿望着他，神色却甚是凄楚可怜：“你若杀他，除非先杀了我！”
　　我不由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们经历了巨华狂蛙一战之后便再也没有遇险，想来原本这蓝牙儿是想借自己的巫术阻止我们去见红毛瞎子，但安虚为了她而受伤，她便不忍再下手，黯然离去。
　　“蓝牙儿。”红毛瞎子说道：“你本不该去做那有违天意的事。你该知道我在等他。”

　　蓝牙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到了红毛瞎子的肩上。
　　红毛瞎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几个女子过来将她扶到一边，然后他对我道：“有个秘密，我只可对你讲，请你随我来。”
　　说罢便转了身，但他没有立即迈步，微微侧向安虚道：“年青人，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话语中自有一股威严，虽桀骜如安虚，却也正襟答道：“安虚。”
　　他点点头，大步朝位于几座吊脚楼间的小石屋走去。

　　我略一犹豫，也跟了上去。
　　赵明望连忙道：“我随你一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