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趣话》
第34节

作者: 擢倚天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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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乃”在古代一般是划船桨的声音,但是,在江南,它也是呼喝鱼鹰的象声词,如果我们把它释为后者,那么,“欸乃一声山水绿”就是写渔翁驾着小船,呼喝着鱼鹰,开始新一天的生活了。这样,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叶扁舟,在清山绿水中轻快、迅忽、自由地飘荡的情景,这个渔翁,活得非常潇洒,有滋有味。
  要知道,江南渔翁用鱼鹰捕鱼的小船一般都特别的小,两头都是尖尖的,下面可以装上一个轮子,渔翁一人就推着它走路了。所以,它在水里航行也是很迅疾的。
  无疑,这首诗所描绘的生活是诗人理想的外现。遭受政治上的打击后,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像渔翁那样在山青水绿之处自歌自乐、无牵无挂、独往独来于天地之间;超脱名缰利锁的束缚,远避俗人、孤芳自赏。尽管这是一种消极的无奈的向往,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他还有什么更好的梦想?
  这首诗艺术上尤为后人所称道。苏东坡赞叹说:“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熟味此诗有奇趣。”(《全唐诗话续编》卷上引惠洪《冷斋夜话》)“奇趣”二字,抓住了此诗主要的艺术特色。
  “奇趣”何在?它写出了奇人奇事。

  一是时空之奇。
  一般而言,应该从早晨写到晚上,但这里偏偏从黄昏写起。令人感到新奇。然后诗人把渔翁放到广袤无边的环境里去描写:他独自一人住在山脚下,群山耸立,碧水清流。我们看到的就是渔翁一个人,这是一个阒无人迹的世界。这就是奇了。他住在哪里?船太小,不能住,难道住在山洞里吗?谁也不知道!第二天起来,打水做饭,本是寻常事,更加令人感到奇的是渔翁早炊的用料。水是从“清湘”里汲取的,柴烧的是“楚竹”。什么是“清湘”啊?就是非常清澈的湘江水,那种水的清澈程度,可以是江里的“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是鱼在水里,“皆若空中无所倚”,可惜现在的我们早就不能看到如此清澈的水了。而所谓“楚竹”绝不是一般的翠竹,而是美丽的湘妃竹,上面还洒有娥皇、女英斑斑点点的思夫泪,“斑竹一枝千滴泪”啊。这并非是暴殄天物,而是渔翁生活其中,就地取材。

  江水的一碧澄澄,山的倒影历历可见;近处是翠竹森森,远方是白云缭绕……这就是渔翁所处的环境,这比一般描写渔翁打水取柴做饭更有令人回甘的诗味。
  不言而喻,生活在这种环境里的人,情趣还会是低劣的吗?
  日期:2011-09-07 20:33:00
  其次,再说“人奇”。这首诗在读者面前出现的是一个超尘脱俗的渔翁形象,独往独来,行走于天地之间,不与丑类为伍。他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会是“烟销日出不见人”,让我们瞪大了眼睛去四处寻找,一会又是“欸乃一声山水绿”,撑着小船,飘然而来。真的像有仙风道骨似的,了无拘束,自由惬意,生活得十分充实、美好!
  这样的渔翁,与我们平常见到的身上脏兮兮的渔翁迥然不同,非常的高洁、超俗。这种反常就是“奇趣”,就能让人深思。
  但是,描写其景其人的“反常”却是“合道”。你想,渔翁单独一身,随遇而安,为了生计,抓紧时间捕鱼,住在山脚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打水做饭杂事,天天都要做、在忙碌(可能连老婆也没有,真正的孤家寡人)。诗抓住他以船为家,以江为生而描绘。呈现出一片空灵之美。
  三是结构之奇。中唐时代,格律诗早已定型。诗人写诗,除古风外,不外就是四句八句,每句五字或八字。此诗却是六句,这也是一奇。诗人似乎也是要以这种不同寻常的诗体来暗示其突兀不平的傲然人格和不同凡响的出世精神。
  王安石说: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我想,这首诗也应当作如是观。
  诗人之所以这样描写渔翁,实质上这个渔翁正是作者理想生活的形象代言人。当时诗人被贬到永州,远远不如苏轼去黄州那样。苏轼贬到黄州,遇到一个好知州徐大猷,处处照顾他;而柳宗元是以罪人的身份呆在永州,没有任何权力可言,唯一可言做的,就是游山玩水。但是,永州哪里有什么名山大川呢?太守也没有大搞什么形象工程,到处是一片不毛之地。诗人只好胡乱地在榛莽里寻找,去开辟“风景区”。身边除了几个朋友,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聊了。

  这样,柳宗元写了著名的《永州八记》,写了其他的一些游记,开启了中国山水游记的先河,使游记真正成为一种独立的散文形式进入古典文学园地。
  再说诗的最后两句,苏轼认为“即无亦可”。因为苏轼非等闲之辈,他的说法引起后代诸多评论家的浓厚兴趣,持续了数百年的争执。
  这两句化自陶源明的《归去来兮辞》里的“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云没有生命,它随意地飘荡于山岫;鸟儿有灵性,它知道飞得疲倦了就想回去,一切生物都按照自己的规律存在于世间,那么作为万物灵长的人呢?当然也应该有其自由的生活,不受外界的种种羁绊束缚。柳宗元对陶源明很景仰,《渔翁》最后两句为渔翁设置了这样超尘脱俗的幽美环境,正是表达这样的心情:人要与自然融为一体,随意地从中获得乐趣,恰如无心浮动的白云一样。他以此表示自己已经没有丝毫的荣华之念、名利之心、尘俗之欲。只希望能够像渔翁那样,寻找到脱离俗世的一块栖居地。

  海格德尔渴望人可以“诗意地栖居”,其实,我们的宗元先生早就在努力寻找这片诗意的绿洲了,可是,茫茫俗世。何以为家?只好寄托是理想之中罢了。
  如果在“欸乃一声山水绿”收煞,我们感到诗人描写的只是一幅人境,而加上了最后两句,这人境就变为令人忘情绝欲的仙境。尽管这两句还是写景,“善言情者,但写景而情在其中。”(况周颐《蕙风词话》),读者借这种景语,可以扪及诗人心脉,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南朝吴均《与朱元思书》里所描写的置身于富春江山水之中,“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的那种消尽了种种俗念的情感。

  过去一些评论家把末二句看做蛇足,理由就是结句以含蓄为佳,到“欸乃一声山水绿”意思已经说尽了,不必再施笔墨,为什么还要加上两句呢?其实,诗的结束岂只有一式?诗人如此处理,自有其匠心独运之处。清代沈德潜指出:“收束或放开一步,或宕出远神,或本位收住。”(《说诗晬语》)诗人因情造文,就诗作结。凫胫虽长,刖之则短;鸭足虽短,续之则长,我们不可将蛇足当龙睛,也不能将龙睛视为蛇足。

  总之,诗里描写了自己心中的“桃花源”,作者的希望也在那里!
  日期:2011-09-08 19:21:34
  31. 前度刘郎又重来
  刘禹锡也是永贞革新的积极参与者,也与柳宗元一样,被贬到南方。十年后才被朝廷召回。十年,在历史的长河里只是短暂的一瞬,然而对于一个人来说,却是年华最绚丽的青年时代被葬送了。所以,老刘说心里有不平,也有愤慨。一到朝廷,发现出现了许多新贵,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哈哈,你们算什么东西,居然在老子面前摆起架子来了,真是岂有此理!他愤然写了《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讽刺这些新贵: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观里桃千树,都是刘郎去后载。
  从表面上看,诗前两句是写看花的盛况,人物众多,来往繁忙,一路上红尘滚滚,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兴奋啊?这些人都说“看花回来,玄都观里的桃花开得茂盛极了”,“无人不道”四字写尽人们看花归途中的愉悦激动神态,那玄都观里桃花的繁荣美好,可以从言外想见。后两句由物及人,关合到自己的境遇。自己十年前在长安的时候,根本还没有如此众多的桃花,去国十年,后栽的桃树都长大了,并且花开得如此吸引人。这次回到京城,看到的却是这番春色,真是“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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