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6-28 14:33:39
第一章 院落
十。
吃罢晚饭,从富去下院子走了一圈,回来时只有水炎还坐在灯下。从富与水炎坐在一起,且说一些话,阜爹就推开门走进屋,闷闷不乐。水炎喊一声“爸”,他也没有听见,水炎赶忙去给他打洗脚水。从富问阜爹:“会开得怎么样了,爸。”阜爹捂住嘴打呵欠说:“付余哥还不是把翻修院子的事情通告一下,现在安排时间,明天开始打土砖。真是会前吵,会上也吵。你哥说个没停,你娘埋怨你哥也不消停,我听得烦躁了,让他母子两人在会上。我先回来睡觉了,困死了。”阜爹老弱容易犯困,每天都像缩成一团,眼睛皮努力也睁不开;倘若跌倒在地上他顺势把头一歪便要睡着了。他脚洗到一半张开口打起瞌睡,口水从嘴角流下。水炎贪婪地盯着那一条晶亮长线的变化,从富感觉了异样,叫醒阜爹,让他去床上睡觉。阜爹老的糊涂,竟然忘记了自己还在洗脚,直生生的站起身就走,险些摔倒。幸而从富扶了一把,然而水桶差点被绊倒,水也倒出大半,水炎赶紧捡起水桶去倒洗脚水。阜爹扯开嘴角冲从富傻傻地一笑,推开他的手,摇摇晃晃去床上睡觉。从富只是转身坐下,里屋传来急呼缓吸的气息声。
水炎又直勾勾地望向乌漆麻黑的瓦背,坐了一会他忽然问:“哥,你说瓦片下面有什么东西。”从富顺着他看的,感觉不出瓦背下会藏有什么神秘的东西,麻雀子不会在瓦背下搭巢,即便是蝙蝠也断不会倒挂在瓦背下;从富再看他的眼睛,漆黑的犹如空洞的屋顶,有些冷。
日期:2013-06-28 18:47:04
第一章 院落
十一。
水炎话语一直很少,即使是家人他也说话不多,偶尔说句话却带着泥土腐朽的气息。七岁那年,姜娘看见水炎坐在枣树下。五月枣树花期,那棵枣树还没有破芽,人们都以为它死了。水炎却一直坐在树下,一坐就是一下午。姜娘奇怪了,走过去便看见他用镰刀割开了树底的皮,像形容枯槁的老人皮肤被生生撕开。水炎自言自语的同枣树说话,姜娘问他,他便回答。他听见了老树的呼唤声,所以给老树治病,只要把树皮下的虫子抓完,枣树就能长出新叶开满白花,秋天就结满红彤彤的枣子。果然,不久枣树发了新绿开满了繁华,虽然红果熟的比往年晚,却格外的甜。姜娘心里留下了疙瘩,只说水炎是来自地府的鬼孩子。
从富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说:“你要是困了就先去屋里睡觉吧,我等他们回来。”水炎咬着嘴唇摇摇头,眼睛继续往上挑起。从富怜惜不忍看他,环顾四壁,煤油灯下把他俩人的影子印在墙上,影子便要融入幽暗的土砖,成为一体。从富感觉到困意了,张开嘴要打呵欠,他怕惊扰了水炎的思索连忙用手盖住;下颌骨错开的动作传到耳朵鼓膜,气息从手指缝里吐出。水炎果然察觉到,说:“哥哥,要不你先去睡吧,我烧了水等妈妈与哥哥回来洗脚。”从富用力闭上眼睛,将眼珠子湿润了,却说:“我也不睡,多坐一会。”
从明和姜娘就回来了,外面走路声与说话声,从明与国阜道别睡觉声;进了屋两人却一致沉默不语。姜娘怒形于色,水炎低身去给他俩人打水。从明满不服气地坐下烤火,姜娘站了一会,也就坐下了嘀咕:“你啊你,你娘讲百句话,你句句都不听劝。”从明已经厌烦了她说的话,盖住耳朵说:“莫说了,会都已经开完了。”
从富看一眼姜娘,再问从明:“会上说些什么了。”从明放开耳朵,说:“江付余老成鬼精了。队里安排了劳动力,明天开始打土砖,打好的土砖晒干了再墙到祧屋里,等十一二月份劳动力空余了,再拆掉旧屋换成新的土砖屋。”从富继续问:“砌刀师父怎么请,算工分吗?”从明生气了,两只眼睛竖立,头发也勃然耸立如斗鸡的羽毛,他说:“我要是不问,他还不会说工分的事情。没有工分,因为是给队里所有的人翻修房子,所以每户指定两个劳动力人口。”从富吃了一惊:“不算工分?那要是哪天不修了,院子没有翻修完,没有翻修的不是吃大亏了吗?”从明叉开双手像斗鸡展开翅膀,扬头且说:“他,江付余肯定是不会吃亏的。今年翻修的两家是他和保长江寓华,明年再开会决定翻修的另外两家。他是狐狸的祖宗,奸诈狡猾。”从明犹不解气,把牙齿磨得咔嚓响:“为什么不在今晚就捡勾决定翻修的顺序呢。”
日期:2013-06-28 20:06:24
第一章 院落
十二。
水炎打了两盆水放在两人的脚边,说:“妈妈洗脚罢,哥哥洗脚了,水都在这里了。”他不敢看姜娘的脸色,退到一边去时,嘟嘟喃喃的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
从富和从明都没有听见,姜娘却听见了。她总算找到了出气筒,顾不上放在薄软布鞋里的脚已经冻得冰冷,喝道:“你这三寸丁,没有扁担长,晓得多少人情冷暖与事故呢。江付余要是没有能耐,他能做到队支书吗,而且一当就是十几年。”水炎比起同年人要矮了近半个头,而姜娘总喜欢骂他;骂多了,水炎便真如她骂的那样长不高了。他挨着从富默默坐下,从明嗤之以鼻说:“那也是他很早就当了队支书,要是现在重新竞选,会有他做队支书的机会吗?算不清账面,安排不清事情,要不是有别人帮他忙,队里的事情会被他搞得一塌糊涂。还不如让我做呢,我读书也多,就是去村委或乡委工作都行。保长嘛让从富来做,事情不管大小难易,从富都做得来。”从明有一股傲气,他读的书多,自以为高人一等,看待事物也比别人高明不少。从富自嘲地说:“哥哥你莫说笑话了,江寓华保长还是做得很好,经验老道,也没出过错误。”从明满不在乎地说:“你年轻嘛,过几年未必会比他差。”
姜娘在一旁说:“你弟弟还晓得自己的斤两,你倒好说起话来没边了。依我看你和江付余比啊,他年纪大你一半,你的本事也就比得上他的一半。”从明说:“他这是以权谋私,先把自己的房屋翻修了,别人家的他想修就修,不想修就找借口,或者把老黄历书一翻掐手指说年岁不好不宜动土,便不修了。你能奈何他?好修坏修快修慢修还不都是凭他一句话。”
姜娘气着说:“你知道这么多会上怎么不说啊。依你的意思,翻修院子的事要怎么搞。”从明无奈地说:“我不是在会上提议了吗,你却不让我说。把翻修院子计划细分好了,最大化劳动力以最快的速度用最短的时间高质量地翻修完院子。最好是列出一张表,什么时候翻修谁的房屋。”从明停顿了稍微想想,又说:“这是集体的事情,出的集体工,也应该记工分。”姜娘争辩:“你在会上哪是说啊,直接要抢了江付余的风头与他斗嘴,争一时之快。要不是……”从明拧起眉头说:“毛主席说要*不要专制。我才讲了几句话,江付余排挤,你也在旁边喋喋不休,不让我往下说了。”从明翻翻白眼,表示自己的不满。姜娘说:“我要是不遮住了你的嘴,你能和江付余在祧屋里吵翻天。”从明想也不想就说:“我讲的是道理,又不怕他。”姜娘恨恨的,她从小就喜欢长子,爱他护他。如今从明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主张,每回总能说出一些不同于她的意见。姜娘打又不能打骂也不能骂,只能自怨自艾地说:“总有一天你有求于他,那时他再打压你,你悔青肠子也没有用了。”从明只当没有听见,专心擦脚。从富插话说:“我去问了下院子,他们翻修时算了工分,请的砌刀师父是队里出的钱。”从明说:“本来如此。就算以后我有好事,他拦我试试。我把他骂死在屋里不敢出门。”从明站起身伸起腰杆,说:“冷死了,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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