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子没搭理丽丽，继续说：“过了一个多月，因为弟弟上学缺钱，我高烧四十度还在歌舞厅上班，陪客人喝完酒我就晕倒了，是他把我背到医院，陪我打了两天吊针，这两天里，他亲自下厨给我做我爱吃的菜，给我换洗衣服，总之，从小到大没人对我这么好，这么体贴过。”
　　“然后呢？”丽丽问。
　　“然后，我被他感动了，同意和他住到一起，他告诉我说，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像我一样，让他有如此心疼的感觉，为了这句话，我还哭了呢。我们住到一起之后，我只是跟客人喝酒玩骰子，从来不会跟客人出去过夜。”
　　“你们该是很好的一对啊。”冯梅翻过身趴在床上，双手支着下巴看着艳子。
　　“我当时也以为这辈子终于有盼头了，想着以后和他结婚好好过日子，好日子才过了半年不到，他就和歌舞厅的其他姐妹眉来眼去，我们那时候经常吵架，每次吵完他都整夜不回来，我每天晚上到家都哭着睡着。正在这时，我发现我倒霉地怀上了他的孩子，我告诉他这个消息，满以为他会把我抱起来，亲着我说我们结婚吧，没想到他触电似的整个人愣住了，然后嘴里不停咕哝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艳子长长出了一口气，不言语了，或许是说话太多有些累，她需要休息一下，冯梅还那么趴着没啃声，丽丽下床去到了一杯凉白开。窗外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秋雨，在玻璃窗上滑下来，一道一道，仿佛是泪水。

　　“我当时伤心透了，想着既然他不想要孩子，那就让他陪我去医院把孩子做了，没想到他人消失了，不来歌舞厅上班，更不回家，他所有朋友家我都去找过了，我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只好准备自己去医院做手术，我打开我们存钱的抽屉，抽屉里一分钱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明白了，那晚上就去歌舞厅上班，赚了一百小费，买了打胎药，找了一个姐妹去我家帮我做了流产。”说到这里，艳子已经止不住躺在床上失声痛哭，冯梅紧紧抱着她，帮她擦着脸上不停滚落的泪珠，丽丽冷冷说了句“这都是你自找的，自己没认清楚人就投入了，怪谁呢？”丽丽说完，走到阳台上看雨。

　　“你不知道当时我蹲在厕所里，肚子痛的要命，身边一个人没有，打胎后没多少钱买营养品，我那时有一个好姐妹，每天都来给我做饭，但是她也没钱，每顿饭就是些面糊糊，还不是白面，是黑面。梅梅你想想，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啊，你命苦，我比你命还苦，每次回老家，村里人都看我穿的洋气，给家里人买着乡里人没见过的东西，可是我受过的罪，有谁知道啊有谁知道？”艳子嚎啕大哭着，肩头不停抽搐，冯梅也满脸眼泪，刚帮艳子擦了眼泪，又用袖子抹掉自己的泪水，丽丽不知什么时候从阳台上回来，拿了一卷卫生纸扔在冯梅身边。

　　“没想到我刚打胎两个礼拜，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回来了，他嘴上抹了蜜一样地哄我，我也不争气，没骨气，竟然又和他和好了，和好后一年半，我又怀孕了，这次我指望着他陪我照顾我，没想到他又一次失踪，没多少钱，我又一次自己吃药流产。当时我发誓一定要离开这个忘恩负义的男人，我不顾刚打完胎身体差，就去歌舞厅陪酒赚钱，然后找了房子，趁着他没回来把自己东西全部搬走，也换了一个歌舞厅。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也不想见了。”艳子说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也不哭了，冯梅倒是还不停抹眼泪，丽丽撇撇嘴说：“冯梅你真婆婆妈妈，艳子都好了，你哭什么哭？”

　　冯梅听了丽丽训她的话，默默擦掉眼泪。天已经黑下来了，雨越下越大，窗外透进来清凉的空气，三个人的心绪都轻快了好多。
　　大雨天的晚上，歌舞厅没几个客人，她们三个八九点去东起转了一圈又出来，回家的路上，丽丽说日子无聊，打电话招了个鸭子快活去了，艳子问冯梅要不要一起招鸭，冯梅惊奇地抬头问：“啊？招鸭？”
　　艳子忽然想起，冯梅来城里干这个才几个月时间，她还不知道啥是招鸭。像丽丽、艳子这样的陪酒小姐，经常客人说怎样就怎样，什么都不能由着自己，只能按照客人喜欢的样子来，时间久了未免心理压抑，这时找个男妓玩玩，自己也由着性子来一次，恰好缓解自己的憋屈心态。

　　听完艳子的解释，冯梅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一个劲说“不去不去，我们回家，回家睡觉去”。看冯梅这么反对，艳子只好跟着她回家，两个人一边看电视剧一边啃白兰瓜，忽然邻居的小孩哇哇大哭起来，大人怎么哄都哄不乖，冯梅手里捏着才吃了几口的一块瓜，听着隔壁娃娃的哭声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艳子一眼瞟见冯梅的样子，随手将一块瓜皮甩到垃圾桶里说，“明个我要回家一趟，看看爹娘，你要不要回家看看亮亮？”

　　“回家？”冯梅吸溜了一下鼻子，赶紧使劲点头，“嗯嗯，我们今晚早点睡，明天早点起，去华联超市买些东西。”
　　日期：2013-05-11 15:34:31
　　第十三章 衣锦还乡
　　第二天冯梅和艳子起了个大早，冯梅特意穿上自己最喜欢的一双高跟鞋，手包里放了一千五百块钱。在华联超市，冯梅差点把小娃娃能吃能用的东西买了个遍，足足装了三个大塑料袋子，艳子却什么都没买，她爹娘只要钱，买了东西反而不实用，她帮冯梅拎着一个塑料袋开玩笑说：“不知道的人，以为我们是逃难的，扛这么一大堆吃的，玩的，穿的。”
　　两个人坐上兰山到马家坪的车，出兰山市区不久，艳子先下车，她家离市区近些。冯梅坐在座位上，抱着买的一大堆东西，激动的双眼直盯着前面，顾不上看一路上的秋景，她多么希望班车能开的快一点，再快一点，她觉得时间过的好慢，忽然，售票员吆喝了一嗓子“冯家坪大十字到了，下车的快点”。冯梅像弹簧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下车雇了一辆面包车，来不及讲价格，只催促着司机赶紧去刘家坪村，面包车一直开到强子家大门口，因为前一天刚下过雨，门口有个大水坑，冯梅从车上下来太兴奋，只顾着看院子里，一脚踩进水坑，高跟鞋和裤子上溅满了泥点，她也不在意。

　　冯梅几乎是小跑着进大门，“咣啷”一下用手里的包撞开堂屋门，满屋里黑黢黢，拉着窗帘，隐约能看见左边地下放着一只洗脸盆，一个香皂盒，冯梅再往右手边看，这才看见一个门板平放在地上，亮亮正睡熟在门板上，强子妈坐在娃娃旁边捺着一双鞋底。
　　听见有人推门，强子妈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抬头看见冯梅站在门口，木讷地问了声：“谁？”
　　“妈，是我啊，梅梅”。冯梅被这萧条的家惊呆了，手里的包掉在地上，她慢慢走到门板旁边，摸着亮亮的脸蛋小声问：“妈，你们过的好不？”
　　“拉大了强子，再拉亮亮，好过。”强子妈低下头接着捺鞋底，走了几针又问冯梅：“梅梅，你在城里的活累不累？赚钱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