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10-27　07:14:47

　　第十章：鬼谷神机
　　三月初五，晴空万里，春意盎然。柳絮横飞，黄莺啼鸣，驰道上车马忙碌，农田间民人疾耕。咸阳宫内一片桃红柳绿的诱人景色，然而嬴政却远在千里之外，大步流星地跨上了一个跳板，走向了一艘泊在海湾内的巨舰。徐福紧随其后。岸上是百官相送，翠盖云集，乐师吹奏着空灵婉约的《游仙子》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远游求仙的神思。
　　这一天，是太卜韩奇为徐福选定的第二次出海求不死神药的黄道吉日。按照计划，嬴政将随舰队远行一段时间，直至射杀一条鲛鱼方止。之后舰队再由徐福统领，直驶向蓬莱仙岛。
　　舰队由琅邪北开始起航，一路风平浪静，过荣成山，直至之罘山，才终于遇到一条巨鱼，徐福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也咕咚一声放进了肚中。徐福暗暗感叹起步不顺，想当初第一次出海时，巨鱼随处可见，因为并不需要对照某个种类。而这次嬴政一来竟如此难遇，连让他蒙混过关这么一个小小愿望都实现得如此坎坷。
　　上天，你折磨徐福太多，徐福咒骂道。但很快，徐福眉开眼笑了，因为上天啊，你对徐福赐福更多。
　　这条巨鱼虽只是刚刚露出一个头，徐福已吃惊得合不拢嘴了。他无论如何没想到，竟真有瞎猫碰个死耗子的运气。仅仅瞥了一眼，徐福便已断定出这是一条鲛鱼，且足够强壮。

　　鲛鱼显然对铁甲战舰有严重的畏惧情绪，并不想挑起事端，只想安安静静地游过去。它向船上的人们张了张嘴，然后身子一扭，准备潜入水中，与诸人在茫茫大海中一笑而过。
　　事情却不会这样发展了。
　　嗖的一声，一只长长的弩箭扎在了鲛鱼的咽喉处，由于势头太猛，箭头竟钻进了颌骨，只留箭尾在巍巍地颤悠。鲛鱼勃然大怒，血红了双眼，在水中猛一使劲，挺直了身子，尾巴一摆，借助荡起的水势欲冲向舰船拼命。可它身子刚一起，竟又有两支弩箭射了过来。鲛鱼痛苦不堪，绷紧的劲一松，身躯便“砰”的一声重重跌落在了水面上，激起了一阵巨大的浪花，带着咸腥味的海水泡沫点点飞溅在了弩手嬴政的脸上。

　　徐福赶紧递过来一块巾帕，嬴政却并不去接，徐福会意，令甲士们撤下各自刚上弦的弩箭。嬴政两眼血红，精神亢奋，手紧握着弩牙下的悬刀，等待着鲛鱼再次冒出海面。他浑身的血液在此刻已经沸腾和燃烧起来，青年时代金戈铁马的杀伐气概犹如附体般再次归来。
　　鲛鱼却并没有那么笨，重挫之后，它开始深潜，意欲从水底偷偷溜走。然而，不幸的是，他刚欲游动，嬴政的弩箭却似长了眼睛一般，一支支连绵不绝地射向了它。鲛鱼大惊，忍痛窜了出去，可尚没行到丈余，终于力竭身死，慢慢从水下浮了上来，翻出了一个雪白的肚皮。
　　鲛鱼虽死了，但一双怨恨的眼珠使劲得向外凸着，或许它至死都没想通，是水下汩汩冒个不停的殷红鲜血出卖了它；又或许它在抱怨天意不公，为什么是它的同伴吃人，而它却要代替受过，被箭射，被人吃。
　　是的，被人吃。这就是它的必然结局，也是嬴政暮年最引以为豪的事。
　　嬴政令随从从船舷旁放下绳梯，到海里把鲛鱼拖了上来。刮去鳞片后，嬴政亲自持刀，与甲士们一起将鲛鱼剁成了三截，继而送至庖厨，连骨带肉一起炖煮，做成了羹汤，船上每个人都赏赐了一碗，嬴政更是一饮而尽。是夜，嬴政在旗舰的厢房中就寝，心神安稳，再也没有失眠，也无恶梦。
　　第二天一早，海上出现一轮朝日，周边红霞灿烂，照耀的万顷碧波似锦鳞般闪耀着金光，海风徐徐，吹起嬴政的龙衮衣裾，嬴政心情大好，亲自执着徐福的手向其道别。徐福受宠若惊，立刻跪下叩头，口中忙称死罪。嬴政笑道：“徐爱卿为朕分忧，不避辛劳，远涉千里，朕只见爱卿对朕的耿耿忠心，又何来死罪之说？”
　　徐福道：“草民上次空手而归，若非陛下特赦，早已陷于囹圄之中，等待秋后处斩。陛下恩德，草民绝不敢忘。”
　　嬴政道：“但愿爱卿肚中所想，真如爱卿口中所言。”

　　徐福道：“臣肚中永远只有大秦，只有赤心，别无其它，唯请陛下深信。”
　　嬴政笑道：“爱卿肚中还有其它一样东西，一夜未去，爱卿以为朕不知道吗？”
　　徐福忙叩头，冷汗淋淋道：“请陛下明鉴，草民绝不敢怀有一丝一毫的私心，草民九族之众尽已留在大秦，草民若有妄动，请陛下全部杀戮，以正国法。”
　　嬴政哈哈笑道：“与其诛你九族之众，不如现在将你开膛剖肚，不是看的更直接和明白吗？”
　　徐福一时无语，他觉得嬴政似乎微微有戏谑之意，但由于嬴政性情残暴，又不苟言笑，他实在不敢妄对。于是只好抬起头，乞怜地看了嬴政一眼。嬴政嘴角挂笑，分不出善恶之意。赵高旁言道：“徐福，陛下是说你昨夜鱼羹尚未消食，你怎如榆木疙瘩，一窍不通呢？”
　　徐福心内暗舒了一口气，忙赔笑道：“诺，诺。草民只知为陛下谋取不死神药，不能领会陛下神机，故滞于回答，尚请陛下宽谅。”

　　嬴政微微叹了口气。唉，对于这千古一帝来说，想开个玩笑都这么难，都弄得大家神经兮兮。
　　嬴政望向远方，烟涛微茫，海鸥掠飞过水面，参差其羽，翩翩起舞，遂道：“徐爱卿，天已不早，朕只能送你到此，以后征途漫漫，还望爱卿多多用心。”
　　徐福道：“陛下圣恩浩荡，已亲自射杀鲛鱼，想其余恶物必已闻风丧胆，四散逃匿，已再无阻碍。且草民恩师鬼谷子亦曾赐进山灵符。半年时间已足够，请陛下放心。”
　　听到鬼谷子三字，嬴政心中微微一动。午后，徐福与随从们将舰队靠岸，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早有地方官闻讯迎接，嬴政遂乘銮舆返回，驻跸在了就近的平原津行宫内。
　　一进行宫内，嬴政的笑容却慢慢消失了，继而竟不由自主又皱起了眉头。他反复思虑，心中竟渐渐烦躁起来，遂令人喊来了赵高，劈头问道：“赵高，你认为徐福心中到底有没有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