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三部曲第一部 之 向地而死》
第6节

作者: 洛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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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5-04-08 14:25:24
  公社文书陈子民离开了主席台的首座,把话筒让给了一把手杨杰。他一上来就命人把许家四口带上台来,准备让台下的乡亲好好的羞辱他们一顿,另一方面,他也好借机展示一下自己的威风,平时带着大家一起种地搞生产,自己总是忙在前面,明明不愿意,可还是不敢怠慢,谁让他当了领导,现在想不当都难了。这两年没怎么出过事,闷在家里忙着生产的事,都快忘记怎么批评捣乱分子了,以前熟悉的那一套陈词和手段今天再拿出来,不知道还顺不顺手。

  日期:2015-04-08 14:39:24
  台上许果的双手还被捆绑着,他低着头,鼓不起勇气面对黑压压的父老乡亲,他偷走的那些蛋,也许就凝集了台下一些人的辛勤汗水。此刻他无言以对台上台下。许丽娟和他站在前排,从席草村转移到这里,她已经被弄得蓬头垢面,脚上的鞋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一只,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被她踩在地上搓揉着,她已经把嗓子都哭哑了,押到公社的途中,当兵的尽吓唬她玩了,逗得一些干部龇牙咧嘴笑个不停,仿佛那才是所要看到的结果,他们希望经过他们改造的人应该吃些苦头才能避免日后不再犯事。

  日期:2015-04-08 14:46:11
  她并没有低着头,而是目视着那片漆黑的围墙,那棵噌噌作响的桑树,至于蠕动的人群,她似乎察觉不到,哪怕是雷明耀,她也感受不到。现在的她,真想一头撞死在台下那几块冰凉的花岗岩上,一了百了。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回到台下正常的生活当中,她做了一件其丑无比的事,败坏了道德,损坏了社会主义建设,还连累了朱老师,她想她们一家人算是完蛋了,再也不会有人用正眼来看待他们了,这样活着,真不如去死。

  日期:2015-04-08 14:54:23
  面对陈子民做的批评报告,她显得无话可说,虽然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她的耳朵早就被整件事炸聋了,现在还隆隆作响,甚至连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都没有了,再加上饿了一天,风又更大了,她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站在后排的朱老师收起手中写好的检讨书,正要和她妈上前将她搀扶起来,被旁边的胡聪劝退回去:“朱老师,你就别添乱了,你还有问题要交代呢,别再给自己惹麻烦了。”
  日期:2015-04-08 14:57:13
  陈子民用眼神示意台下人员上来把被革命击倒的不良份子拉起来,台上简直乱作一团麻,而台下人堆中间的位置,也燃起了一团烈火,这团火一点都不亚于台上的热闹场面,于昌盛拼尽全力抱住雷明耀的腰杆,阻止他冲到台上去。虽说雷明耀进了校体队,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再有力气也掰不过一个中年男人,只见他双脚蹬住地,使力向后刨,牙齿都快咬碎了还是挣脱不开,剩下一行热泪挂垂在脸颊,那双无助的眼死盯着台上的许丽娟,尽管她全然不知。几个好心的乡亲赶紧过来捂住雷明耀的嘴巴,不让他叫出声来。冯彪和于墨现在愣在一旁,震惊的看着他们这位朋友,不解其中的缘由。同样的许丽娟的同学,凭什么雷明耀表现得那么拼命?周围的人都为这个鲁莽的少年担忧不已,心想他再这么闹下去,肯定要出事。

  日期:2015-04-08 16:14:11
  好在老天爷造福,一大块密云驾着气流从西边团运过来,很快,月亮就被吞没得不见踪影,拴在王大妈家的大狼狗好像是闻出了大雨将至前泥土的腥味,仰着脖子嚎叫不停。再加上风力上升,四周的小树林幽灵般摇来摇去,而大桑树,也已经发出惊天巨响,那是风吹动树杆发出的脆响。忽然天边一记炸雷,附着在火红的闪电上,劈开了云层。豆大的雨点飞石般陨落下来,整个会场的人被这狗声,雨声,树声,雷声,风声吓得四处乱窜。台上的领导连同许家和朱老师也已经撤下了台,去避雨去了。于昌盛松开雷明耀的腰,飞奔回家忙着收拾他晾在院子里的旱烟叶。他并没有叫上于墨一道回家,让他留在雷明耀身边。不到五分钟,整个院子,包括门口的保卫已经人间蒸发了,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雷明耀,冯彪和于墨三人在聆听自然的呐喊,他们的裤腿掩埋在雨水和稀泥之中,闪电还在天边拉拉扯扯,亮光照在雷明耀那张让雨和泪捉弄过的面庞上,谱写出一点命运悲苦的味道。直到雨小了,他才被冯彪拉起来往学校返回。

  日期:2015-04-08 16:17:20
  一路上谁也不说话。这个时候,只有夜,雨,黑暗尽情的狂舞,尽情的占据。说话?什么样的话能拯救他们的无能为力?就算今晚于昌盛不在,雷明耀冲到台上的后果只有一种,这谁都知道,他们在或不在,该发生的照样马不停蹄的的上演,只是他们那点英雄情结带来的冲动恰好给“正义”一词添了色,但其实质,他们无权改变,甚至连问的机会都没有。
  日期:2015-04-08 16:26:56
  回到校门口,校长孔文正撑着黑布伞等着他们,原来于昌盛回家后发现烟草叶已经被雨水泡得稀烂,就把筛子一脚踢飞了,跑到沙丘中学找到孔文,把情况说明之后,请求他为这三个孩子留着校门,别上锁。孔文见三只落汤鸡走过来,他迎上去把他们带到学校厨房的灶坑旁,往火坑里扔了两块梨柴,火苗子一下子就旺了起来,他们的脸,包括整个厨房的后墙都被照的亮堂堂的,被雨浇湿的衣服在火的烘烤下,顺着他们的屁股墩滴渗着水,雷明耀的手心渐渐有了温度,他静静的注视着熊熊燃烧的柴火,留下了两行热泪,一是因为感激校长的慷慨接纳,二是为许丽娟不幸的命运和自己的无能而伤感。看他们身体热乎了,孔文才站起来转向储藏室抠出两个大个的红薯,又回到火坑旁,捡起地上的铁棍,把火红的木炭刨到一边,将手里的红薯扔了进去,又把红炭刨过去将它盖上。孔文同他们一样,也坐在地上,脊背靠在被火烟熏黑的土墙上,他十指交叉抱着膝盖,给三个孩子讲起了国家的现状。

  日期:2015-04-08 16:36:34
  冯彪和于墨太累了,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只有雷明耀还津津有味的聆听着这些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孔文上的这课对他来说,真是胜读十年书还要多啊。这一边呢,孔文怕他们着凉,又加了两块柴进去,并从炭灰中刨出喷香诱人的红薯,递到雷明耀手中,自己接着刚才的再继续讲下去。雷明耀双手捧着滚烫的红薯,再一次哽咽起来,这样美的食物,在家都很难吃上,个把来月能吃上一顿红薯饭就算不错了,但即便这样,也会给全家人带来无尽的欢喜和兴奋。说真的,雷明耀从骨子里感谢着这个外貌清瘦的校长,没有他的这种鼓励,自己也许就看不到生活的希望,就看不到除了现实的条条框框之外的美好事物,同时他也感到了人心的善良和邪恶始终并存着,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恶的一面霸占着老百姓的生活。

  日期:2015-04-08 16:4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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