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袁野心里清楚，如果这次自己没离开半个月这个项目也未必能够拿到，因为他忽略了一个致命问题，就是设备选型。他此前把主要精力都用在和甲方订货相关人员处关系上了，一来那时设计图没有出来，二来他根本就没想到自己的公司会做不了老型号，所以他是有着严重失误的。袁野到环宇开关设备有限公司已经半年了，来之前他既没有销售工作的经验更没有对开关板行业的点滴了解，他是为了解决生存问题阴差阳错来到这个私企的。半年前，时任东棉纺织印染总厂生技处处长的袁野带着能解决含糖原棉问题的“经书”从西安回来时，厂长却告诉他厂子倒了，马上要分块租赁给个人了。是的，他和其他近万人一样下岗了。当然，如果他愿意，可以作为留守人员不下岗，但工资肯定会少的，并且前途是黑暗的。大学毕业就到了这里，八年了，他从没想过会离开，并且还是这样的离开，他回绝了老厂长的挽留，也拒绝了加入到市府静坐的队伍，他没有思考为什么，而是想怎么办，这是他和大多数人在这一问题上的不同。他从纺织厂出来就骑车去了一个中美合资的纺织公司，那里的董事长是他朋友，他想在那儿找个工作。朋友告诉他已经八个月没开资了，并且公司也没合适的位置，建议他还是到人才市场看看吧。人才市场，这四个字在袁野脑子里从来就没有过，他当然更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市场了，可他还是去了。一周开一次的人才市场人很多，招聘单位却很少，他随便把填写的简历交给了四家，结果当天两家同意录用，他选了一家工厂，拒绝了另一家电脑公司。那个工厂是哥几个开的，年产值过亿，号称本市最大私营企业，老板给他们刚录用的十几个人专门开了个会，并且做了个充满激情的演说。

　　“我没什么文化，但绝对尊重知识、尊重有知识的人！我有个非常好的创意，就是让你们这些大学生挂着我们的产品到街上去，这是个没有成本的活广告，不仅宣传了我们的产品，也让人们看到我们的企业是多么的吸引人才。对了，你们要挂上你们的学历证书，这样效果会更好。”
　　“想，只是一个梦！做，才是硬道理！我坚信，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一个光辉灿烂的明天就要到来！谢谢大家！”
　　除了袁野，所有的人都在热烈的鼓掌。最后由人力资源部宣布的大家的工作去向，袁野被安排到一个只有12人的加工分厂当厂长，月薪1200元。这个数是袁野原来工资的三倍。会后老板请大家在厂属饭店就餐，袁野没有去，他选择了不辞而别。三年后，袁野在北京国际饭店转厅遇到这个老板的时候，他还认识袁野，并且问为什么给那么高的工资还是走了，袁野笑着说是怕做活广告。那个老板说别人都很自豪的去做了啊，袁野就进一步告诉他是觉得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太不相同，缺乏共事的基本基础，仅此而已。袁野还告诉他至今还记得他最后那几句话“想，只是一个梦！做，才是硬道理！”。

　　袁野是在回来的路上接到赵环宇打来的传呼的，他说从电脑公司那里看到简历的，有兴趣可以见个面，需要销售人员，底薪1000，可以不坐班，半年内配手机，一年内配车。袁野对底薪和不坐班很感兴趣，于是就去了，尽管对配手机配车觉得是忽悠。就这样他到了环宇开关设备公司。到公司有一个为时两天的培训，是由总工讲产品的技术培训，销售方面销售副总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们不是卖货员也不是推销员，而是销售工程师，只要你把好处送出去并且是送对了人你就能拿合同了。九七年，这句话，可能不会有多少人反对。

　　“你有办法？什么办法？能说出来听听吗？”大郑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袁野终于忍不住问。
　　“我了解了一些情况，他们这次选的是焊接柜，核心虽然选的也是真空断路器，但是非常落后的ZN5B，总体是淘汰产品，也就是说A炼这么一个国家特大型企业用这么个淘汰产品很不合理，我想没人会认为把不合理的改成合理的是不可能的吧？”
　　“国企不合理的太多了，大家都司空见惯了，老弟。”
　　“起码这给我们提供了一种可能性，我是想，如果今天过了郭处这关，那我一旦找出为什么用淘汰产品的原因，然后对症下药做改型工作就容易多了。”
　　“改型和郭处有什么关系？不懂。”
　　“郭处如果不答应给我们，我们和技术部门谈改型谁会理我们呀，我得让他们帮我觉得是在做顺水人情。”
　　“嗯，这样说就明白了，那么说今天准备用人民币砸郭处？”

　　“没办法，我不能眼看着国家花几十万订淘汰产品，那损失多大呀，自己花点使国家不受损失你说我是行贿吗？悲哀啊！”
　　“行贿就是行贿，还找什么借口，呵呵。”
　　“如果我能拿下这个项目，你就会看到，绝对是合理的价位拿下的，我不会见利忘义谋取高价，这是我的原则。就销售而言，要想长期占领一个市场也必须这样。不说了，我们得去赴约了。”
　　3
　　蓝天宾馆21层。袁野和张小虎坐在阳台的沙发上。张小虎是郭处手下的计划员，分管设备订货与合同签订。袁野侧身望着窗外，神情严肃。没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是多么复杂，就是在前天晚上，他成功拿下了郭处，用的是两万现金。（拿下郭处的过程以后会详细介绍）。这让他非常的不适应，一个原来万人大企业的生产技术处处长，因企业经营不善被迫下岗了，还沦落到为一个私企用钱开路的份上，他感到极度悲哀。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在行贿，但事后还是有一种类似纯洁少女失去贞操的感觉。国企的岁月结束了，结束了的还有他的事业和梦想。他大学毕业就一直在那个单位，从车间技术员、车间副主任、主任到生产技术处长花费了整整八年的最美好时光，本来目标是40岁以前能当上市长造福一方的，可却在蒸蒸日上的时候舞台没了，虽说现在到私企收入大幅增加，可却失去了方向感，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儿。

　　“袁经理，你看合同是不是现在签了？”
　　“张哥，签不了啊。”
　　“郭处说你们谈好了啊。”
　　“是谈好了，可我做不了，赔钱的买卖老板不干的。”
　　“那？”

　　“帮我想想办法，怎么合理地把合同额提到到100万以上。”
　　“就知道你会来这手，呵呵。”
　　“看来你有办法，快告诉我。”
　　“合理的办法当然是技术方面的人说话，你看这次设备选型是国家淘汰品种，如果有技术权威人物反对，很容易推翻的。”
　　“去做总工工作？”

　　“对。给你提供个信息，总工和你一样，都是一高中毕业的，不过他50多了，恐怕你们没有共同的老师。”
　　“这就够了，给我一周时间，你负责帮我拖拖签订日期，我马上去找总工。哥们，谢谢啊！”
　　“我是看你和其他跑销售的不一样，很实在，也很有才，不然才不管呢，呵呵。”
　　日期：2009-04-27　11:04:04
　　4

　　袁野并没有马上去找总工，而是去了实验小学，那儿的校长何溪是他初中同学。虽说他们同班了三年，可那时由于男女同学互相基本不说话，不算熟悉。这次他是来求老同学办事的，他要把在这个学校读三年级的张小虎的儿子弄到最好的班级去，他了解到张小虎为这事找了很多人都没办成，他觉得如果这事他偷偷给办成了，张小虎就是铁哥们了，以后第一手材料他就会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了。

　　见到何溪袁野开门见山说明来意，还特别强调了这事成了他就能拿下合同，个人能得到合同额10%的提成。十万元呀，这个数字在1997年来说绝对是天文数字！并且也能真正在现在的私企站稳脚跟。何溪很爽快，当时就给办了，袁野当即郑重承诺，以后何溪孩子的教育费用他出了，不管是国内还是留洋。何溪笑了，说十年以后再说吧，孩子还没上小学呢。

　　与何溪共进晚餐之后已是掌灯十分，大郑说石厂长让他们马上回公司，有重要事情。石厂长是公司的经营副总经理，不知为什么大家都叫他石厂长，也许是他来这里前是国家知名企业的经营厂长，老板叫习惯了没改，大家也就跟着这样叫了吧。袁野早就感觉到，这个又瘦又高的面色阴沉的中年男人对自己一直是很不友好的，估计这次没好事。

　　““跟老板这么多年，还没见到像你这样敢自己做主的，我怕你费力不讨好啊。”大郑边开车边说。
　　“没办法呀，你看和我一起来的都签到百万万以上的合同了，我却只弄了一个五十万的。本来这个合同我是志在必得，可关键时候老板却让我干别的事情去了，结果出了这么大岔子，我必须得再弄回来！”
　　“如果设备型号改不了怎么办呀？你太冒险了。”
　　“放心，一周的时间肯定能摆平。”
　　“要是没时间呢？我是说公司不给你时间呢？”

　　“你有什么消息？”袁野警觉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