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林泰不由得心里暗叫起来，离开草原几年，居然不知道特务有这一招，也可以猜想别的方面他们不知又有多少鬼把戏。
　　“算了，不追他了。”奈勒尔图果断地说，“这是个狡猾的家伙，他穿着军装出来，说明是刚从部队或前线跑出来的，我们再追上去，他也许就有时间换上牧民的衣服，捂得严严实实的也不好找了。我们分开来，你去附近可能的旅店找，我回松江旅店门口守候，他的主要目标是找日本人勾结，所以，日本人肯定也在跟着他，要小心点儿。”奈勒尔图就跟华林泰分了手，相约明日去郭道甫家碰头。

　　华林泰朝东走了几公里，半夜时分，去附近惟一的一家旅馆看了看，白俄士兵不在这里，同时，也没有什么日本人。华林泰心说，日本人看来行事也很谨慎，一定也只在远远地跟踪这个人。
　　奈勒尔图在寺田利光的门口对过守候半夜，也是一无所获。
　　次日中午，华林泰和奈勒尔图先后来到郭道甫的家中，郭文通和郭文林已经在座。奈勒尔图朝华林泰使个眼色，华林泰心领神会地坐下来。
　　奶茶端上来了，大家免不得寒暄一番，郭文通说他准备去日本留学，先去东京善寮学习日语。郭文林说自己也随后就去。华林泰便问，有谁推荐过吗？郭文通说没有。郭文林怔了一下，没有回答。
　　华林泰就挨着郭文林坐了下来：“善寮学完日语，然后想学什么呢？”

　　“我想上日本陆军士官学校。”
　　“专业呢？”
　　“骑兵科，或者步兵科，都行。”
　　郭道甫从里间出来，笑呵呵地打着招呼：“怎么样？今天人来得这么齐，要不我们今天就先发动一次武装暴动？先把那个都统衙门给干掉，然后把东北军镇守使也赶走？”
　　众人都熟悉了郭道甫的性格，都算是他的学生，受过他的启蒙，不接话。唯独跟郭道甫年岁相当的华林泰开口问道：“都赶走了，你还留着日本人干什么？”
　　“对，忘了，忘了，首先要赶走的是日本人。”郭道甫哈哈大笑起来，“怎么能不把日本人当人呢？”
　　笑过之后，郭道甫又恢复了他校长的严肃威严，背着手踱着方步：“现在的形势比任何时候都急剧恶化，不说别的，就是我们的内蒙古人民革命党内，也斗争得不亦乐乎。有人可是看着高兴哩。可我已失败惯了，不在乎。失败了又来，妈的，我就是有三头六臂。我估计，在第三国际的控制下，内蒙古人民革命党将在8月召开的特别大会，就会暂停我的中央秘书长、中央执行委员职务。不过，他前边刚一撤职，我就准备以留苏、留蒙的内蒙古革命青年为主体，创建内蒙古革命青年党，到时你们都是我的主力军，我们是一支干干净净的队伍，那个以白云梯为首的派别，我要和他断绝一切关系。怎么样？到时都愿意参加我的革命青年党吗？要不，现在就开始报名？”

　　日期：2009-12-06　21:23:34
　　第七章校长领导的革命暴动
　　诚如郭道甫说的那样，东北局势日趋紧张。不仅是与日本人的关系，还有与苏联人的关系，还有镇守使与当地的关系，日苏之间的关系，通通都是紧张而复杂。
　　但眼下的紧张突然换作了东北当局与苏联的关系。
　　一年前，张作霖公然逮捕了中东铁路苏方局长伊万诺夫，而后又迫使苏联驻华大使加拉罕回国。随后，张作霖操纵下的安国军总司令部军警又闯入苏俄使馆大肆搜查，顺便也搜查了中共北方区北京地委会所在地、中东铁路办事处、远东银行及庚子赠款委员会等地，逮捕了李大钊等80余人。
　　张作霖的军阀和土匪作风引得事件持续升级，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苏俄政府采取了相当慎重和克制的态度。

　　但军阀出身的张作霖不会停下来，苏联人都“害怕”他了，对内就更不在话下。他很快就下令封闭了由“外蒙古”合作社海拉尔分社支持的蒙古合作社的一切商业活动。
　　这当然是个借口，他的目的是要逮捕和清理一切他认为已构成威胁的人。
　　形势越来越险恶，华林泰建议郭道甫和自己的哥哥福明泰赶紧避走乌兰巴托。郭道甫不答应，华林泰少不得又多费了很多口舌，郭道甫便让华林泰通知自己的得意门生们都跟着撤往蒙古。
　　奈勒尔图立即行动，先期到了阿尔山等着接应，送走了郭道甫和福明泰，奈勒尔图继续等待着其他要撤往乌兰巴托的人。
　　哈斯巴特尔到了。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他们要赶往位于中蒙边境的哈伦阿尔善公司，准备从那里进入蒙古国境。哈伦阿尔善公司是由成德提议，为接待牧民和外地游客来此地治病和避暑而建，此地有著名的阿尔山温泉，对草原上很容易罹患风湿的牧民来说，是个绝好的疗养之地。
　　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他们自小就是同学。只不过现在都有任务在身，奈勒尔图是属于苏联第三国际，哈斯巴特尔则为蒙古第三国际服务，都是各自情报组的头目。既然都宣过誓言，所以，即使再熟悉，也不会聊到这个敏感话题上来。
　　“哈伦阿尔善公司是成德公的地盘，他也许是自己想来这个地方一边疗养，一边继续他的《蒙古秘史》研究的。”奈勒尔图找着话说。
　　“也许，他是为了方便他的儿子额尔登泰、宝迪扎布或是女儿孟贤以及一大堆侄女侄孙女从蒙古回来而建的接待站。”哈斯巴特尔回答。
　　“你怎么看中苏关系？”奈勒尔图忍不住发问。

　　“你指的是日趋紧张的局势吗？”哈斯巴特尔也不准备绕弯子。
　　“是的。”
　　“看不透里边的关系，很复杂。不过，你主要在担心什么呢？”哈斯巴特尔老老实实地问。
　　“担心什么？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奈勒尔图含笑不答。
　　“可不是明知故问。中苏关系我们看不懂，但只怕日本人要从中渔利了。”哈斯巴特尔严肃起来。

　　“日本人当然不会那么老实，你猜他们会趁机捣个什么乱呢？”
　　哈斯巴特尔摇了摇头。
　　日期：2009-12-06　21:34:38
　　聊得有点投机起来，奈勒尔图便说：“我带你去个地方，不过要骑着骆驼过去才够味道。”
　　“这是你的地盘，都由你安排。”哈斯巴特尔高兴地说。
　　奈勒尔图去叫人弄了两匹骆驼，自己头前带路，骑行约三个小时，突然见着一片茫无涯际的石头，粗朴而又写意地从草地上硬生生地冒出头来。它们像是史前巨蛋，瞬间，又觉得这些巨蛋变作了一堆一堆的音符，恍然从天际降下来一丝儿破空之音，就在这些石头间密布穿梭。
　　“这地方怎么还会有这等奇观？”哈斯巴特尔被眼前的壮观景象惊呆了，“我原以为只有海拉尔河边的伊和乌拉有一片骆驼石，原来这里的一点也不逊色。”

　　“想起来我们为什么要骑骆驼来了吗？”
　　“这是它们的家啊。”
　　“是啊，带骆驼回家。每次带着骆驼来，它们都不肯走，就在这些骆驼石中间逗留，彷佛它们一百万年前就在其他什么地方认识了。”
　　两人就在骆驼石中间找个地方坐了下来，边喝着酒，边等着头顶的星星。
　　骆驼安安静静地蹲坐在骆驼石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