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三条人命背后的真相与谎言》
第11节作者:
风流蚂蚁 雪萤家的大门永远敞开着,但屋子里没有人。退休后,父亲总是到附近的露天茶馆和一帮同龄人聊天,雪萤么,难得下楼,她的生活局限在二楼那间十平方米的小屋和那只开一扇的风景无限的小窗。
那天,鸭舌帽背着画架,在雪萤家门口探望。刚想进去,一只黑狗从暗处钻出来,鸭舌帽一惊,画架掉在地上,撒落一地的画稿。这时,他听到匆匆的脚步声,正从楼上响下来,匆匆把画稿从地上抓起来,跑开了。雪萤下楼,不见有人,狗还在门口吠。石板铺就的小咱上,一个仓惶逃跑的背影正在远去,绿色的画架拍打着他的屁股。雪萤噗哧一声笑了。
墙角遗落一张画稿,是一张她倚窗而立的水彩画。夕阳下的阁楼掩在一片金黄的树叶间,金银花柔韧的腾蔓爬上了窗台,参差披拂的枝条在空中随风摇曳。她手托下巴,凝神远方,远方是一河银鳞。原来,她守望的情景也可以这么美,这么诗意。
雪萤开始下楼活动了,偶尔也学着街上其他女子,提了一篮脏衣服到河边浆洗,同邻居大妈大婶说说生活中的杂七杂八。看到女儿终于走出了过去,父亲脸上的皱纹舒展了。
事情没有朝着父亲预期的方向发展。不久,雪萤独自在河边洗衣服时,走神了。等她回过神来,衣服一边沉一边飘向远处。她赶紧拿捣衣棒去挑,一个身子不稳,载到河里去了。她拼命挣扎,越挣扎越是往下沉,她不想喝水,水却死劲往她嘴里钻。晌午的时候,河边路人少,莫不要做水鬼?
远处写生的鸭舌帽时不时往雪萤那边看,突然抬头不见了雪萤,以为她洗完衣服走了,却见木桶还在河边放着。一头水牛把身子泡在河水里,只剩头在水面上,一只水鸟立在牛角上。水牛摇动头部驱赶水鸟,鸟儿飞起来,盘旋两圈又落到牛背上。在距水牛不远的地方,河水剧烈地晃动,一个黑点在水面一沉一浮。不好,鸭舌帽扔下画架,飞跑过来,一个猛子扎进河里。雪萤在抓到他手的那一瞬间,失去了知觉。
鸭舌帽好不容易把雪萤抱上了岸,将她头朝下放在河边,对着她的嘴做人工呼吸。终于,雪萤吐了几口水,醒过来了。她一见浑身湿淋淋的鸭舌帽趴在自己身上,还拿嘴对着自己的嘴,大惊失色。想挣扎着爬起来,但是,没有力。鸭舌帽的嘴不肯移开了,两只舌头在看不见的地方捉起了迷藏。
那以后,鸭舌帽把行礼从旅馆搬到了雪萤的家,雪萤成了他的模特,每天,提着长长的裙子,跟在他身后,并按他的要求,或依在一棵苍劲的大树上,或半躺在一只窄窄的渔船里,甚至,爬上高高的天车架……笑容重新缩放在雪萤的脸上,而父亲的脸却又阴了下来:艺术家是刻在水上的誓言,靠不住。他跟咱们不是同一路人,迟早是要走的。
雪萤不听父亲的话。但父亲的话还是应验了,第二年春天,鸭舌帽走了,像水消失在水中。如果不是那一堆画稿,雪萤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生命曾经与一个美术系学生发生了短暂的交集。
金银花比往年更加繁茂。雪萤又坐在了窗前,忧伤地望着远方。
日期:2011-08-12 23:46:00
3
后来,雪萤无数次地想象同一张照片。街灯昏暗,血迹斑斑,长发青年,天回镇。神思恍惚。她曾想从范坚强的暗室里偷走它,就在她与一航邂逅的那天晚上。
那是她和一航在成都的第二次见面,两次都是意外,两次都带给她伤害。
1997年,一航像一片云,突然从雪萤的生活中飘走了。1999年,雪萤挺着大肚子来到四川大学美术系,寻找孩子的父亲。她等在教室门口,检阅士兵一样,盯着下学后潮水一样涌出来的学生。没有发现鸭舌帽,甚至一个面熟的人都没有。因此,指望从那一群写生者中找到线索的期望也落空了。接下来,雪萤不厌其烦在向在美术系附近遇到的每一个人打听:去年秋天,几个川大美术系的学生,到自贡釜溪河畔的老街写生,其中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经常穿一身白色运动服,戴一顶鸭舌帽,你认识他吗?对方打断她:他叫什么名字。她只摇头。又问:他是哪一级的?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人海茫茫中,要找一个没有姓名的人,谈何容易,而且,此人是否是川大美术系的尚是一个问题。她真后悔不听父亲的话,挺着一个大肚子奔波。不过,雪萤决定把孩子生下来。那天,她在天府广场正对毛主席像的那一排低矮的小店里挑选婴儿用品。一个男子从背后打量她。她感觉到身后有一双眼睛,回过头来。
是一航。
他们就这样,在分别两年后,以一种双方都猝不及防的方式相遇。一航一脸的惊喜,刚要开口,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脸突然冒出深冬的寒意。没有任何过渡,他默默地转过身。她的眼泪下来了,想叫住他,但她忍住没有叫,手拼命地捂着嘴,看着他决绝地远去。那一刻,她感到自己正面临一种巨大的绝望,一航就站在她身后,眼看着她掉进无底深渊,而不曾伸出一只手。他走后,她发现自己的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脸颊。
她将不能原谅他。
那以后,再次想见,就是在范坚强的别墅里,他们都彼此装作不认识。然而,雪萤感到一航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一切都晚了,雪萤不愿意再给他机会。就在那一天,雪萤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她找到了撞伤哥哥的肇事司机。
毫无疑问,照片上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是哥哥,尽管她不愿意相信;那个准备逃逸的人,是一航,尽管她不愿意承认。两件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凑到一起,像一把锥子直往雪萤的心上扎。
可是,她不愿意伤害一航。
她总是想起春天,一粗一细两根并列的铁管,从盛开的油菜花地穿过,一根输天然汽,一根输盐卤,与公路大体平行。她和一航拂开金黄的油菜,摇摇晃晃地走在滑溜溜的铁管上,他们比赛谁走得快,谁走得远。雪萤总是胜利者,一航不是被农人随手放在铁管上的已经沤烂的杂草襻得从铁管上摔下去,就是因为过于小心而远远落后于雪萤。两个黑乎乎的头顶西瓜皮一样浮在金黄的海面上,屁股后面的书包一起一落,扔一路响亮笑声。
无数痛苦的隐秘之夜过后,雪萤决定在心里绞杀他。她烧掉了那本珍藏的日记,烧掉了从屠夫手中抢救下来的文章。从此以后,一航在她便算是死了。
一航却不肯从她眼前消失。那以后,一航影子一样咬住她不放,突然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定定地看着雪萤,也不打招呼,也不说话。当雪萤意识到他存在时,他又立刻调转了身。既抓不住,又挣不脱。有时候,在一风文化公司,来找范坚强的一航见雪萤坐在前台,便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仿佛她根本不存在。有时候,雪萤在租住的房子附近,却分明看到一双忧郁的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一航呢?或者两个都不是。
一航不合时宜的现身,一次次刺激着雪萤的伤口,让她内心血肉横飞。每当想到哥哥已经变成一抔黄土,而他却若无其事地苟活于世时,她就觉得不公平,那原本已经冷却的仇恨便又重新燃烧起来。
她开始主动出击,当她决定为哥哥报仇的时候。
表面上高傲得要把整个世界踩在脚下的一航,其实是世界上最脆弱的人,有一颗蜗牛触角般敏感的心。当雪萤对他稍有示好表示时,他便迅速地靠过来,溃不成军。那天,一航暗暗地跟随雪萤,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雪萤说:星期天咱们一起喝茶吧,下午三点,在“一相逢”茶楼。一航确信周围并没有其他人时,他站住了。雪萤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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