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客人特意对主人进行了一番了解。国王曼努埃尔一世对探索马六甲的船队下达调查东方大帝国的指令:“你们必须探明有关秦人的情况,他们来自何方,路途有多远?到哪里贸易?有什么货物?他们的衣着、身材如何?有没有枪炮?……他们是基督徒还是异教徒?他们的国家大吗?国内是否不止一个国王?他们的国土扩展到什么地方?与哪些国家为邻?” 曼努埃尔一世称中国人为秦人显然受到丝绸之路商人的影响,汉代西域人沿用旧称,呼中国为秦。
虽然曼努埃尔一世问得非常详细,但葡萄牙人对神秘的东方帝国依然知之甚少,直到阿尔布克尔克征服马六甲,中国不再神秘,因为满刺加和大明王朝关系密切,很多中国人在马六甲做生意。
大约1514年一艘葡萄牙人的商船来到广州珠江口的屯门,满载而归,发了与中国贸易的第一笔财。葡萄牙人用来做生意的物品并非欧洲货,而是东南亚的土产品。从这一点看来,葡萄牙人不傻,精明得很。1515年又一位葡萄牙商人来到屯门交易,获利20倍。
原来和中国贸易这么赚钱。受此鼓舞,1517年9月间,一支大型的葡萄牙船队来到广州,船里坐着葡萄牙第一位赴华使节皮雷斯以及他的翻译火者亚三。这位葡萄牙外交官自诩亚洲通,其实他本来的职业是药剂师,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只要想发财的葡萄牙人都可以到东方来,不管哪行哪业。曼努埃尔一世之所以选中皮雷斯出使中国,因为此君的确有些道行,他写过一本《东方简志》的书,根据他在印度和马六甲所见所闻记录的。说起来,我写海上帝国与此君倒也有些相似之处,我没到过西班牙和葡萄牙,此君也未到过中国,却都下过一些狂妄的论断,《东方简志》有一段最出采的记录:
“欲制服中国并不需要人们所说的那么大力气,因为中国人弱不禁风,不堪一击。常去那里的人们及船长们说,用征服马六甲的十艘大船将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拿下中国沿海各地。”
《易经》载:“智小而谋大,凶。”
皮雷斯来到广州后才发现道听途说的话根本不准。不同于前两次的偷偷摸摸,葡萄牙人这一次来了三艘大船,耀武扬威而来。为震慑中国人,船队一进珠江口就开始放炮。
炮声惊来大明王朝的官员,这下葡萄牙人惨了,不仅未能做生意,连岸也登不上。皮雷斯很奇怪,为什么不让靠岸?
日期:2011-09-27 11:15:48
皮雷斯当然不知道,大明王朝不同于欧洲那些穷得吱吱叫的国家,富得流油水,所以明王朝有严格的海外贸易政策,即所谓的天朝朝贡贸易体系,也就是说,大明王朝只和特定的国家进行贸易,和有外交关系的国家做生意,葡萄牙不在此例。
那我不和你国家做,和老百姓做生意还不成吗?做生意双赢,我挣钱,老百姓也挣钱,关你国家什么事儿。
对呀,人都为了钱,有钱谁不赚。正因为如此,大明王朝下达“海禁”令,即所谓的闭关锁国,不准老百姓下海做生意。
太霸道了,不可理喻。皮雷斯很生气。为什么去年和前年的葡萄牙人挣钱了呢?
翻译火者亚三笑道:“您又不懂啦,在中国万事都可以变通,法律也行。您是葡萄牙人,但是,您可以说我是满刺加人,什么安南人、真腊人、暹罗人都行。长得不像呀?不要紧,只要财宝送上,您就是鬼国来的都没有问题。”
皮雷斯惊了,这也行。
火者亚三撇嘴道:“现在不行了,您放炮了,满广州城的人都听到。中国人喜欢围观,传播小道消息。用不了多久,皇帝也知道了。这样只能公事公办。”
日期:2011-09-28 19:43:31
火者亚三来历不祥,有人说他是中国人,也有人说是葡萄牙人,更有人说是东南亚人。按照这位葡萄牙翻译官自己的说法,他是中国人。“我本华人。”火者亚三说完这句话就被砍头了,被他的祖国砍头了。
不可否认,在那个时代通晓葡萄牙语的华人不多,火者亚三算个人才。他尽到翻译官的职责,替葡萄牙人与中国人牵上线,搭上桥。
皮雷斯想见中国皇帝,要求两国通商,但他知道中国皇帝不好见。他在那本《东方简志》的书里写道:“中国皇帝住在石头和白灰建成的城堡里,所在城市叫做汗八里。城里人口密集,有许多贵族,无数马匹。皇帝从来不见老百姓,也不见大人物,只有极少数人例外,这已成为习惯。”
皮雷斯对于明王朝的国际贸易政策有所耳闻:“那些与中国有贸易关系的国家每五年或每十年派遣使节带着中国的印信朝觐中国皇帝,将本国最好的东西进贡给皇帝。贡品有胡椒和白色的檀香,以及沉香、精美的宝石戒指、极乐鸟和羽纱一类的东西。送上贡品,这些使节可以出入中国,但见不到皇帝本人。他们朝觐皇帝时,见不到皇帝的面目,只能模糊地看到帘子后的身影。皇帝从那里答话,说话时有七名书记员记录。签字由大臣代劳,皇帝既不动手也不看。再次朝觐时皇帝给予他们双倍的赏赐。使节们把所有贡品留下,”
最有趣的是,皮雷斯认为中国皇帝不是父子相传的世袭制,而是由王国委员会进行选举,并经大臣们通过产生。如果真如皮雷斯所说,民主在中国已经实行近五百年了。好在这是一句笑话,皮雷斯道听途说,天方夜谭般夸大了明王朝内阁的作用,看来此君了解中国尚须时日。
再不好见也得见。通商报告递上去,葡萄牙人等了很久也不见朝廷回信。火者亚三说,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必须主动打通关节,就是送礼。和中国人打交道真是麻烦,葡萄牙人备下重礼,皮雷斯继续留在广州城驿馆里等待,火者亚三去送礼。
火者亚三赶紧上路,走了很久,才来到欧洲人眼里神秘的东方王都汗八里。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得真快,汗八里城内的蒙古人迁走了,那里住着汉人。汗八里也有了新的名字:北京。
日期:2011-09-28 20:26:00
公元1519年,大明王朝正德十四年,在位者,明武宗朱厚照。
这是一位奇怪的皇帝,一位独立特行的皇帝。上天竟然让朱厚照见证人类文明历史进程的重要时刻,迎接大航海时代世界最西端的葡萄牙人。
火者亚三深知国人的传统,皇帝独裁天下,身边定有几个亲近之人,此时朱厚照皇帝的亲近之人无过于江彬。
江彬本来一个边将,凭借自身的勇敢深获朱厚照赏识,成为宠臣,正德十四年,提督十二团营,手握北京十万精锐之师。
海外珍宝奉上,饶是江彬是个大贪官,家中黄金珠宝不计其数,万里之外印度来的宝贝还是让他眼前一亮。像江彬这种人不给你办事儿,那是因为礼不重。重礼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令火者亚三惊奇的是,他并未来到金碧辉煌、规模宏大的紫禁城,而是来到一处小小的豹房,见到当时世界可与奥斯曼土耳其一较国力高下的大帝国皇帝朱厚照。豹房,顾名思义,养豹的房子。西班牙人喜欢斗牛,明武宗朱厚照喜欢斗虎豹。斗虎豹不能耽误本职工作,于是豹房取代紫禁城,成为大明帝国皇帝的办公室。
朱厚照谥号“武”,足见其武功过人。他在一个和平时代的明王朝取得两次平定叛乱的赫赫战功,并亲自击退过蒙古人的进攻。
火者亚三令朱厚照十分感兴趣,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语言。众所周知,朱厚照聪明伶俐,好奇心特强,甚至通晓梵语。当他第一次听到葡萄牙这个国家十分诧异,因为无论国人还是与大明王朝有外交关系的东南亚国家均称之为佛郎机。他问火者亚三:“佛郎机还是葡萄牙?”
火者亚三道:“葡萄牙。”
朱厚照大笑:“小jj就小jj,什么葡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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