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11-02　21:31:10

　　第十四章：义士喋血
　　这一天的意外，其实和任川渟并无多大关系。之所以要说出，是因为在历史上它是另一场著名悲剧的开端。
　　任川渟、余存义两人接到了一份诏令，胡亥制曰：念骊山墓工匠长年劳作辛苦，特在期月后工程内部竣工之际，在陵墓内城搭建亭阁台榭，大兴歌舞，举行大典，并犒赏众人。完毕，诸人各自归家，免徭役三年。
　　归家？多么美好的字眼，两个字似一股暖流流过心中，工匠们捧着诏令，嘤嘤泣声不绝于耳。流下的是泪水，代表的却是幸福。自被征丁骊山以来，许多人已离家几十载，来时青丝，归去白头。想那婀娜的娘子也已变成了佝偻的妇人，只是依然栖身荆扉间，苦苦盼望，苦苦吟唱。风霜残妾身，郎君胡不归？
　　相分于天涯海角，朝不见，暮不见，晚来入梦，西风又紧，冻碎离人心。也许，能恨的只有此生真的太长，逃不过的永是负重前行，所以，生的意义黯然，留下的唯有活着的痛。这份痛虽如锥刺心，但对于每个人来说，痛的内容却大相径庭。
　　余存义和任川渟心中也有着痛，只是无人察觉。接到诏令后，两人躲进了官舍密室中，周野、谷初只好在门口看守。任川渟走到一个梨木架边，那架上只有一壶酒，两个杯子。任川渟将它们端了过来，然后斟满，独自拿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余存义却纹丝不动，看了看任川渟后，忽长身而起，走至屋角处，提来了两个大缸，缸中满是烈酒。余存义猛地将酒缸抬起，咕嘟嘟地牛饮了起来。清冽的酒顺着他浓密的髯须流下，声声滴落在地。任川渟静静地看着，眼中似乎起了一种涩涩的感觉，但他不相信自己会流泪。

　　从他记事起，至今已三十年，他也许流过泪，可是他却已经将它们从心底抹除。
　　余存义喝完后，哈哈笑道：“好酒，你从落下瞻处拿来的果然是好酒，梨花醪就是梨花醪，确实大不一样。”他看了看任川渟，见其酒缸搁在原地未动，啧啧道：“如此好酒，你若不喝，可真是太大的浪费，为兄的心里都痛惜，不过你若是用杯子喝，到还不如不喝。”
　　任川渟勉强笑了声，道：“我喝。”只是两个字，声音中却似透着无限的悲伤。
　　余存义道：“这才是好兄弟，你若不喝，为兄的心里会老是牵挂着少你一顿酒，即使走了，也不能安心啊，我最怕的就是欠别人的债，尤其是酒债。”
　　任川渟道：“我们都不会欠债，你安心吧，你是一诺千金的汉子，我们是生死不离的兄弟。”说完，手伸向了酒缸，并将之捧起。
　　余存义大笑道：“生死不离，雅词儿，意思好。阎王爷都隔不开的兄弟，才是好兄弟，我余存义就要与任川渟做这样的兄弟。”
　　十月初十亥时，按照节点，任川渟与余存义最后一次去陵墓内部进行了检核，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李斯下令，特命周野与谷初跟着任、余两人下墓，寸步不离地监视，而在从前，外人擅入陵墓内则是死罪。李斯倒不是怕任、余从墓中逃走，这骊山陵墓建成后便是坚固密封的地下堡垒，别说人，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飞不出去。李斯担心的是两人狗急跳墙，对内部的结构进行破坏，而这也是周野与谷初的担心，一路上，两人眼珠也不敢转，大气也不敢哈，手中死死攥着腰中长剑之柄，一旦发生意外，则当机立断，将任、余两人斩杀。

　　在地宫内，任川渟看到那条大龙已赫然成型，张牙舞爪，腾跃于云雾星辰之间，几乎横贯穹顶东西，栩栩如生，气派非凡，任川渟赞道：“好一个妙手，尽展大秦帝国的霸气！”
　　余存义笑道：“霸气再逼人，也只能烂在这墓眼窟窿里了。大秦的霸气由始皇帝开始，只怕也要由始皇帝带走。”
　　任川渟道：“霸气也许会灭亡，这条龙却是条活龙，能普济众生。”
　　余存义笑道：“川渟，这龙一不过是为始皇帝看看陵墓而已，二不过让章邯大人得到了五百金奖赏，三不过让我多活了几个月的命， 就此三样，便算得上是普济众生了吗？”

　　两人言谈嬉笑怒骂，直涉朝政，似将周野、谷初视若无物，如此，到令周野、谷初心中有了把握，只有知道自己必死之人说起话来才会肆无忌惮，连他们都不顾忌。而如果任、余两人已定下必死之心，他们到轻松了一点。刀俎上的鱼肉，再反抗又有何意义呢？
　　周野、谷初只希望任、余二人早点完工，在竣工文函上签字画押，这样，他们的任务便完成了。谁知，他们越是急，任、余两人却越是慢腾腾的，东走走，西看看，一样一样的过目检核。熬到后来，周野、谷初不得不想开了，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出去明摆着就是送死，谁不想多磨蹭一会儿呢？刀砍在脖子上，毕竟又凉又痛，等到下辈子再投胎做人，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正在周野、谷初心中胡思乱想之际，任、余两人终于完成了任务，联袂向墓道外走去，周野、谷初大大松了口气。出墓道来到青岩场时，任、余两人还和守吏打了声招呼，开了个玩笑，彼时天如泼墨一般黑，雾气又重，青岩场上纵使有火把照耀，但也朦胧不清。周野、谷初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正在这时，任川渟从袖中拿出竣工文函，道：“现竣工文函在这里，不知两位中谁愿意劳烦一下，亲自送给李丞相，以便急驰于陛下审阅。”

　　周野奇怪道：“何必我们现在去送，稍后一起去面见章大人时，你呈上，由章大人进献给李丞相，岂不一样？”
　　任川渟道：“此言差矣。任某曾得丞相密令，令文函完成后，第一时间上交给他，二世皇帝陛下要亲自审核，如果耽搁了，不知两位中谁能承担的起？”
　　周野心中一凛，他虽是李斯的心腹，但不过是掌护卫之职，属武将，这事若真有，李斯不告诉他也是正常，但再一思念间，周野又觉得不妥，他四肢自然发达，但头脑也不会那么简单，三两句话就能打发的。遂回到：“我与谷初的使命只是护卫任、余两位大人，其它的事情不敢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