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戏王 奇过袍哥:伶大王》
第14节作者:
善奎
戏台处,弓马桌上、台口边沿,已经摆好各一对蜡烛。台口上方,两只清油灯盏灌满了油,放好一圈灯草,每盏都用三股吊绳,悬挂于戏台顶棚。仙乐班的打杂师,早早擦洋火将四支蜡烛、两盏清油吊灯点燃,将烛头、灯草烧至焦黄,再全部吹熄。六盏灯头便饱绽油脂、易点速燃。黄昏,打锣鼓的几位师傅刚在弓马桌后的场面位置一落座,打杂师便一手拿火把,一手持松香,一个大旋转,出了马门,满场暗色中,两处明火随他身体旋动,恍若火轮。随着一声“要开戏罗”的吆喝,台下观众还没看清到底是火把点灯,还是松香燃烛,弓马桌上的两盏蜡烛已经齐刷刷点亮。台内一桌二椅和场面班子,都从暗中一下闪现。打杂师两盏缠腰火头,随其龙骧虎步,掠过台口,台口两盏蜡烛,说亮就亮,整个台内,都能看清了。火头再往上飘忽,挂在顶棚的两盏清油灯中密集的灯草,也大放光明。六盏灯点亮,只在眨眼工夫,真是一气呵成,眼花缭乱。戏还没有开锣,这“黄龙缠腰”的一串手法,已让观众惊讶不已。
人群中,有个穿补疤疤衣服、胡须花白的老翁也来看戏,一顶爆了线的小草帽,边子烂成圈圈。脸上乌旧旧像是几天没洗脸。手上拿一根打狗棒。一个包白帕的太婆看老汉可怜兮兮,就将长板凳让出一角,让老汉坐了。
这人便是老鹞子。还没有拉棚子的时候,他就看过何金枝的戏,当时也是演的《宫人井》,像草上飞一样,穿着小脚跷鞋,在桌上跳上跳下,将他看傻了。戏完后,悄悄摸到后台,将何金枝的跷鞋偷了一只,回去一看,不过三四寸长,实在想不通何金枝一个大男人,是如何把脚穿得进这么小的鞋?怀疑他有了不起的“缩骨法”。这次何金枝被热热闹闹、一顶绿呢大轿抬到陆团总府上,地上银元铺路的事,很快传到山寨,老鹞子就坐不住了,好像他鼻子上被什么魔力套了个拉绳,牵也要把他牵到临江镇去看戏。老鹞子找出那个被他保存了多年的跷鞋,在里面放上十个银元,也不告诉霍辣虫、彭小眼,就独自化装下了山。
这次演出《宫人井》更加精彩,大有唱亮台戏的架势,班里的文行旦角,包括平时唱主角的几梁几柱,都扮成龙套彩女出场,为何金枝配戏,满台佳人,红装翠袖,让人眼睛都要看花。本来还算宽阔的戏台,被占去一半,显得拥挤。何金枝扮的白鳝,头戴插翎子的帅盔出场,两排彩女留出的舞台空间,已经不多。何金枝表演了一番手扳翎子、别兄出洞,两排彩女再往前移,就只剩台口很窄的一条巷儿,台下看客不知是同行逼其亮出看家功夫,还是剧情本身安排,都替何金枝捏了一把汗。只见他迈着纤巧跷步,脚有弹簧似的,在那窄巷儿中颤颤巍巍地踩跷,蓦然间,一个轻跃,上了高出地板一个楞楞的台沿边子,在那悬吊吊的地方,蹁跹蹀躞。走得一段,闪跌、翻身,嗒嗒嗒地踩着溜子步,下了楞子。这一手“梭台口”,引来台下掌声如雷,连包白帕儿的太婆都对旁边的“老叫花子”说:这台口梭得太好了!
老鹞子看得忘形,觉得头上的圈圈草帽有碍视线,就取了下来,露出一头青丝大辫,差点露馅,又赶紧扣上。
戏演到白鳝仙子要立到表示高处的弓马桌上去,看夏丙王的两个妃子饮酒,何金枝不按常规,登着踏脚凳上桌,而是踩着跷,一跃而上,高高地亮出侧身的式口,好奇地观看两个妃子喝的啥东西,将头上的翎子一抖,翎尖儿蘸酒品尝,顿觉人间饮品,怪怪的不如仙家琼浆,吐舌摆手,十分俏皮可爱。
当白鳝发现尹妃心怀叵测,和作为正宫的兰妃同时站上代表宫井井沿的两把高脚椅子,尹妃一掀,兰妃就被推下椅子,亦即落入井中,白鳝大为惊愕,再次从平地踩着跷,跃上弓马桌,以金鸡独立式口,探看深井中的兰妃坠落情况,这一金鸡独立,就如钉死一般,兀立不动。场面师傅们当即敲起垫戏的锣鼓,老鹞子晓得这套打击乐名“登亮子”,何金枝把自己那只踩独跷的脚,钉死在桌上,半天不动,鼓师就一直打下去。老鹞子看一眼何金枝,又看一眼鼓师,仿佛看出了何金枝的“钉子劲”,也看出了鼓师们已经打得手酸,却还不敢散板,不禁心花怒放,掏出那只装着银元的跷鞋,甩到戏台上。既是物归原主,又是献的“花钱”。
突然,老鹞子头皮一麻,感到背上有硬物抵住了自己,知道那是独子短枪的枪口。两个青头包帕的枪手,像招呼熟人似的轻拍一下老鹞子肩头:“姚寨主,陆团总有请!”
日期:2013-04-10 10:25:25
老鹞子被押到陆府,并没有关进土牢去喂虼蚤,也没有五花大绑捆到柱头上,而是客客气气被请进了花厅。陆远舟和刘县令已在厅内等候,人押进来,陆团总手一摆,两个手持独子、张开扳机的枪手,就把指着老鹞子的枪收了。
陆远舟说:“姚寨主,用这种方式把你请来,实在是得罪了!”
老鹞子说,省上督府大人悬赏要抓我,陆团总可以去领赏了。
“笑话,姚寨主是请都请不来的客人,我陆远舟岂是利禄小人。用客人换赏银,不是陆某的风格。”
“陆团总把我‘请’来,有何吩咐?”
“只是想结识一下姚寨主。虽然早已慕名,但无缘相识。今天备下香茶,正好促膝畅谈。啊,介绍一下,这位是阳县刘县令,专程来临江镇叙旧的。”
刘县令拱拱手,对老鹞子说,久仰寨主大名,威镇一方,还听说有替天行道之志。
老鹞子说:“拉棚设寨,浑水取利,实在是万不得已,两位大人不嫌弃,更使姚某汗颜。这次落网,输在陆团总手上,也不算丢份了,但凭发落就是。”
“发落个啥?饮茗畅谈之后,就放姚寨主归山。”陆远舟一脸平静地说。
老鹞子早就听说,陆远舟板着脸,就是好事,要是他笑了,那就拐了,要动杀机。现在陆团总抓他又放,葫芦里卖的啥药?
果然陆远舟话锋一转说:“不过,我们也想请姚寨主帮帮忙,把你们那里保存的死尸,还给丧家,也就是刘县令的一个亲戚。那东西,丧家看重,外人看来邋里邋遢,有啥子‘拿’头嘛!”
“照办就是。本来寨里的老三彭小眼还跟中人谈过索要五百块。有陆团总发话、刘县令在此,还要啥头寸?原物归还,分文不取。”
“还有,那逗逗班有啥看头嘛!也给人家全都放了算了!”陆远舟说。“这样,上边知道了我们解救人质,也算是给了陆某一个面子。”
老鹞子突然有些肉痛。放逗逗班问题不大,但要放了素儿,就让他难于割舍了。
日期:2013-04-11 11:06:12
陆远舟说:“我听说了戏班里有个女角素儿,这在伶界,是个惊天动地的事。有清以来,川戏崛起,还没听说过有女伶的。要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不胫而走,都晓得了蜀中第一女伶,被弄来作了压寨夫人,獠牙寨恐怕就成众矢之的了,那就不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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