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千年的落寂:品读满清第一词人纳兰容若的词与情》
第10节

作者: 余楚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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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许经年,她生活里唯一的乐趣,竟寥落至与孤鸟相伴。那是一只旧人赠予的鹦鹉。深宫里的寂寞日子大约就是这样了。“闲教玉笼鹦鹉念郎诗”一句,极是心酸。闲却的时间便只能教鹦鹉念几句那人写给自己的诗,以此度日。回忆有多快乐,她便有多寂寞。
  日期:2011-10-31 14:26:18
  这阙词,极似容若写给入宫表妹的词作。她入宫之后,便与他隔绝在两方天地。他与她也就成了举目长望焚心空守皆不可得见的两个人。牛郎织女尚且有一期一会,他与她竟不及此。一切钟情的过往都成过眼云烟,了悟意义得挂在回忆当中。愈斑斓愈心伤。
  深宫女子,日日夜夜想的便是伴君侍寝一昼夜。却可惜,她不是功利的女子,亦不愿与所爱相悖。却又恰恰不得圣宠,孤清一人在殿中。虽是孤楚至极,却也有幸得了闲,教那鹦鹉念郎诗。

  另,“闲教玉笼鹦鹉念郎诗”句,也是化用柳永那一首《甘草子》词当中“却傍金笼共鹦鹉。念粉郎言语”两句而来。
  秋暮。乱洒衰荷,颗颗真珠雨。
  雨过月华生,冷彻鸳鸯浦。
  池上凭阑愁无侣。奈此个单栖情绪。
  却傍金笼共鹦鹉。念粉郎言语。

  秋日黄昏。雨落残荷。点滴似珠。她顾自一人,立在池边,听秋风,看落雨,赏残荷。不是好时候,人景两寂寞。而后,那秋雨渐停,新月初升,洁白月光落下,竟觉着鸳鸯戏水的池边满生刺骨凉意。亦不过深秋时令。却甚为寒冷。
  她所思谁人,不可知。抑或本因相伴无人方才挂上一脸哀愁表情。也是孤清,也是凄凉,也是独自一人挨度过无数个寒冷夜晚。荷塘月下,轩窗之内,女子无眠,立身窗边,所作之事便只是调弄鹦鹉,教念郎诗。这番情绪,大约亦只有柳永和容若最是懂得。
  也不过是希望那人在身边,转身可与话桑麻。
  看一看星月,叙一叙不可与人说的私房情话。
  日期:2011-11-01 10:34:57
  锁朱门(昭君怨)
  深禁好春谁惜?薄暮瑶阶伫立。
  别院管弦声,不分明。

  又是梨花欲谢,绣被春寒今夜。
  寂寂锁朱门,梦承恩。
  ——纳兰性德《昭君怨》
  初恋,总是至为美妙的。
  即便伴随哀伤,甚至隐痛,经年之后回忆起来,依旧是泛着青草香气的。当中,是少年人独有的纯真。在世人心中,始终都有一个重要位置,是无可替代的。容若亦是如此。
  纳兰全词中,他写给表妹的词作亦不在少数。这一阙《昭君怨》便是。容若与表妹之初相恋,民国蒋瑞藻《小说考证》当中有简单记载,《小说考证》卷七引《海讴闲话》道:
  “纳兰眷一女,绝色也,有婚姻之约,旋此女入宫,顿成陌路。容若愁思郁结,誓必一见,了此宿因。会遭国丧,喇嘛每日应入宫唪经,容若贿通喇嘛,被袈裟,居然入宫,果得一见彼姝。因宫禁森严,竟如汉武帝重见李夫人故事,始终无由通一词,怅然而去。”
  皇城底,深宫里,女子依依。深深禁苑当中,她独对春光浪漫,空空浪费了一派春色。因她心里寂寥,目光深处,尽是惆怅,尽是惘然。去年今时,来年今时,想必也是无差。

  “深禁好春谁惜?薄暮瑶阶伫立”。又是黄昏。暮色四合时,人心最是脆弱。一道风,就能将心击得溃不成军。于是,他作下了一首一首暮光笼罩的饮水词。一如此时,他写那女子孤独伫立在深宫禁院的玉砌台阶之上,夕阳照在她身。好是清寥。
  忽然,耳边有琴音传入。却不知琴声何处,不知谁人弄笛。“别院管弦声,不分明”。虽是隐隐约约,难辨分明,却也似有一种无望在其中。许是深宫哪一位女子和她有着感同身受的心事。与初爱的人隔绝在两个世界。在深宫里谋生沉堕。
  日期:2011-11-01 17:18:52
  转眼,“又是梨花欲谢”。屋外春光虽绚烂,却也将到梨花凋谢时。这样的时令,也是极易让女子生发红颜易老之慨叹。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终有一日,她们要将在这寂寂深宫里苍老,枯朽,死亦无人惊动。一如来时,湮灭在美人丛里,不被注视。
  一句“绣被春寒今夜”更是寒意漫漫。他最想要表达的,也是那春寒。这寒,不单来自气节,更是源自内心。女子孤伶,心中自有凉意,六月暑天亦心中飞雪。
  如是,她便只能“寂寂锁朱门,梦承恩。”承恩,即是承受恩泽,在这阙词当中是被君王宠幸的意思。在后宫里,要想生存,除了依傍皇帝,得其宠幸,是别无他法。于是,她亦唯有在这举目春光却生之无望的地方,寂寂转身锁朱门。梦中承恩。纵是她心中所恋之人,过往之事日日浮上心头慰寂寥。
  末句“梦承恩”三字虽是惹人遐思。如若这首词果真是容若写给表妹的,那么这一句话便是意蕴极为迂回,大有深意。

  表妹入宫,要生,要活,必是要习得心术,得圣隆之宠。他一句“梦承恩”,也是点到为止。期望她得宠,日日荣华,却又心里极痛,难以割舍。于是,暂且落笔一句梦里承恩作罢。
  爱到如此地步,也是到了极处了。
  日期:2011-11-01 17:19:40
  总成愁(昭君怨)
  暮雨丝丝吹湿,倦柳愁荷风急。

  瘦骨不禁秋,总成愁。
  别有心情怎说?未是诉愁时节。
  谯鼓已三更,梦须成。
  ——纳兰性德《昭君怨》
  纳兰词当中,有一些情愫贯穿始终。比如孤与独,比如爱之欢喜与荼蘼。他一生都为情所牵绊。是那样一个嗜爱成瘾的人。仿佛要时时刻刻都有人爱着,方才能安定一颗微凉的心。
  纳兰容若这首《昭君怨》,旨在表诉一字“愁”。这愁亦是源自孤独交织。孤独这件事是不会被诉尽的。这种情之阙如的情绪流落到这首《昭君怨》里显得尤为浓烈。因他用字热烈,无所顾忌,抛却了所有规束和框条。有一分相思便就道尽一分。有两寸寂寥便就道尽两寸。不愿节制。

  他写“暮雨丝丝吹湿,倦柳愁荷风急”。人间事事不堪凭。王国维说的精妙。他说:“有我之境,以我观物,则物皆著我之色彩”。有怎样的心怀,见到的景致便有怎样的情韵。若你觉欢喜,那么,残草枯木皆似在闪耀。若你觉落寂,那么,翠柳风荷也似惶惶凄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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