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我倒想起一个极为合适的例子。以《我的成功可以复制》为例,读者被作者所拥有的财富所吸引,进一步希望自己也能拥有同样的财富,这本书唯一卖点就在这里。可是它自己却在巧妙的开脱呢,比如它的广告语说的是“他的人生经历或许无法重复,但成功的方法可以复制”。言下之意即说,看了这本书并按之照做就可以“成功”,但想有作者那样让人羡慕的工作“或许无法”。问题是,读者所希冀的“可以复制的成功”不就是那些“或许无法”的东西么?这可真是“入妙文章本平淡,等闲语言变瑰奇”,“或许”这俩字用的可真好,好到恬不知耻。爱教训的人就喜欢玩这些王八蛋的文字游戏。这些人的“前事之论”当不了“后事之师”,现实像把锥子,刺的是苏秦的大腿和他们的厚脸皮,爱教训的人最该感谢的是苏秦,幸好苏秦刺的不是屁股,否则就要将他们的脸和屁股放在一起相提而论,受教训的人呢,他们最该感谢的倒是锥子。
爱教训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年龄大了,事业有成说说也无妨。古代夫子谈起来轻车熟路,原因是孔老夫子顶在上面。严格说起来,孔夫子不算是教训,他讲的是是非,辩的是功过,虽然无聊,但多少能引起几分认同,重要的是他还未曾上升到“人类的导师”这一层次。只不过他们是大统治下的小道德,是非功过常常是过于鲜明且对立的举例论证,即便是有值得称颂的“矛盾论”处理,却隐忍且晦涩。敢想但不敢说,敢说但不敢做,敢做但不敢传。辛苦了后世千千万万的小夫子,一辈不如一辈,只落个“生憎绿鬓人将老,犹抱遗经亦可怜”的下场。《阅微草堂笔记?滦阳消夏录(一)》中记一故事,鬼友说老学究的经文墨卷策略“字字化为黑烟”,“诸生诵读之声,如在浓云密雾中”,最终“学究怒叱之”,而“鬼大笑而去”,这一“学究”一“鬼”,一“怒叱”一“大笑”之间的大反差嘲弄是让人拍案叫绝的。
我拉杂的扯到夫子的身上是因为教训这事与之有相似性。问题完全被搞乱了,这不是什么哲学的问题,只是先来后到的问题。就好像孔子传“仁”却不讲什么是“仁”,“地位年龄”长的人讲成功学却不讲什么是“成功”,他们下不出准确的定义,只能拿笼统和模糊去尽可能的涵盖,随后就挂起来当做招牌了。我想起那些高年级的同学数着一二三四五传授人生的准则和道德的方法不由觉的好笑,他们既然讲不出什么自己的抱负,那最好结合实际讲讲自己的报应。他们好像是早进山门倚着门框吃狗肉的香客,却偏偏要摇着扇子扯些道学。邪气生妖气,这个学校年年如此,也变的“庙小妖风大”,里面住的和尚不是济公却是广亮了。
英国人华尔特?雷利(Walter Raleigh)在诗歌《沉默的情人》最后两句中写道:“情话倘若滔滔不绝,爱意实际虚假浅薄。”(They that are rich in words,in words discover. That they are poor in that which makes a lover)虽说这句话讲的是爱情,但放在此处也是极好的触类旁通的样板。
这篇文章写到此处不免要讲到自己,因此它的意义在于调侃他人和警示自己。我该把这篇文章时时带在身上,一是告诫自己,它已经断了自己的后路,革了自己的命;二则它是建校几十年来毫无疑问的第一才子佳文。
日期:2013-04-11 22:30:52
(七)
我反复的看了几遍后并不满意,总觉的有斟酌修改的余地,但文章浑然一体牵一发动全身不好处理,也就放弃了。
文章发过去以后,我就把这事忘了。几天之后竟有人给我打电话,让我第二天去编辑部找一位贾老师。
编辑部是在一活动中心大楼二楼的拐角处,不知道谁想出来的把向上的楼梯封死独立出几个房间凑合着使。这个地方常年背阴不见阳光,无论什么时候都亮着昏黄的灯。空气中浓浓的油墨味不断的涌进我的鼻孔里一次一次提醒我这不是什么三角地带。
我看到有一神情萎靡的男生垂头丧气的走出来,急忙走上前问他贾老师在哪个房间。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审视我一番说什么房间,这里是编辑部。怪我怪我,没说清楚,我就是想找一贾老师,眼镜男问我找哪个贾老师,我说我不知道,全中国能有几个姓贾的,这地方也搞裙带关系?眼镜男说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谁让你来的。我说我前几天投了一稿,昨天有人打电话让我今天过来一趟。
“没戏,你别听他们那一套。”眼镜男摆摆手。“我告诉你吧,你来了也是白来,他们跟大辈儿似的让这个来让那个来的,我他妈以后再也不来了。”
“你瞧我吧,花了一星期写了首现代诗楞说我这不行,哪不行了他倒是说出来。”眼镜男抻出手里的纸给我看,我扫了眼那一排排的文字确实空洞乏味让人提不起兴趣,我可怜那张白净的纸脸上不由流露出同情和遗憾。“我就说吧,他们那眼光,还不如你。”
说话声在走廊里瓮声瓮气的回荡,有人走出来看,问我们站那干吗要找谁,我急忙朝他招手,说找贾老师,那人说过来吧,我是。眼镜男低头憋着嗓子对我说就是他,你做好心理准备,一会儿出来可没地方哭。
日期:2013-04-14 23:03:23
贾老师是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穿着笔挺的西装,皮鞋锃亮,浑身上下收拾的干净利落。他端坐在椅子上,面前的办公桌上报纸书籍文件夹还有很多不知是什么的纸张摆放的井井有条。“你找我?”
“是,昨天下午别人打电话让我来的,我叫农一民。”
“哦,你是农一民。”中年人显的极有兴趣。他一再劝我快坐快坐我不好意思说真的不用站会儿就好到最后他搬把凳子半搀着让我坐下。“你不用这么客气。我想跟你聊一聊。”
他从抽屉里拿出张复印纸递给我,“这是你写的么?”我扫了眼肯定的说是。
我把文章递还给他时,他瞪着眼肃然的盯着我看,我无法闪躲也盯着他。到最后我疲了看向一边时他笑起来,问我在想什么。我一本正经的说我在想生存还是死亡,我想起临来时买的豆浆还没喝完,哦,我顺便还想到了嵇康。
“你一直这样么?”
“哪样?”
“就现在这样。”
“是,我一直这么端庄。”
贾老师哈哈的笑,“我喜欢你,也喜欢你的文章。你的言行举止和文章都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我认识并且很熟悉的人。可是他早已不像你,他现在年纪大了,变的有些…有些怯懦,有些畏手畏脚。”
他说着变的心事重重,可我却不合时宜的笑了,我笑的很明显无法掩饰,“你说的不会是你吧。”他沉默无言以对。我吭一声打破沉默继续说,“你知道,用第三人称形容自己既可以显的饱经风霜又可以显的深沉伤感但不着痕迹”,“这的确是一种很经典的描述方式”,我耸耸肩,“虽然已落窠臼早被用烂”,我看到他全神贯注的盯着我,目光逼人,似笑非笑,“好吧,我依然很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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