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佛念通过兵器飞行的弧线判断出来：“战斧，却与我们中原制式不同，这战斧两边都有月牙，便于盘旋飞行。”
　　杨闵曾在武川镇见过这种兵器：“战斧是胡人的兵器。”
　　马佛念摇头不同意他的说法：“黄帝五刑包括刀锯、钻凿、斧銊和鞭扑，当时即有斧銊之名，只是没有用于征战，而是刑罚之具。汉人在战阵中较少用斧，反而是西域胡人用得多些。嗯，小猴子有办法，木柄战斧足有半人高，重量估计是粗铁刀十倍，足以劈开索虏重铠。”
　　宋景休吸口气望着马佛念，越来越觉得他深不可测：“老马，我们认识两年了吧？”

　　马佛念不知道宋景休的用意：“是啊，我们认识两年了。”
　　宋景休拍着他的肩膀：“我当你是好兄弟，你呢？”
　　马佛念想着夜袭驼涧的无声厮杀，涡阳城外与宋景休、杨忠三个人背靠背抵御四处涌来的敌兵的画面：“我们是一辈子的生死兄弟。”
　　宋景休转身面对马佛念，一改以往嘻嘻哈哈的口气：“你两年前凭空而降加入军中，你来自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你足智多谋，天下的事情没有你不知道，却心甘情愿作一个最普通的斥侯骑兵。既然是生死兄弟，我为什么对你一点儿都不了解？”
　　马佛念被宋景休问住，按住他的肩膀：“好兄弟，早晚有一天，我会将一切告诉你。”
　　“你不说，肯定有你的道理。”宋景休无奈扁扁嘴角，目光移向匠房门口的昆仑：“那昆仑手里是什么？一边一个，好像长柄的大个西瓜。”
　　马佛念见多识广，不认识这种兵器：“这个东西，我从来没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昆仑打量槐树上悬挂的两副铠甲，其中一副挂在大腿粗细的树枝上，高度正好与肩膀齐平。昆仑甩开大步，步步生烟，冲到槐树下，右手举起铁西瓜向下砸落，榨干四周空气，风声扫过树枝，簌簌作响，树叶飘落地面。

　　凭空一声巨响，仿佛惊雷，众人屏住呼吸，仔细辨认。树叶飘落之后，树枝竟被砸飞，树干露出白花花的木屑。葛荣叛军的重铠像布团一样，包裹在昆仑手中的铁西瓜上。众人目瞪口呆之际，一个四五岁男孩终于忍受不住，哇地一声，被这鬼泣神哭的兵器吓得失声大哭。
　　日期：2009-02-25　07:40:36
　　第六章战旗飘扬
　　５０，进退不决
　　枋头坞是汉人百姓退无可退的最后家园，妇女孩童行动起来，不分昼夜，排成长龙从山腰上将石头传递到城墙。一个十岁左右男孩摇摇晃晃接过一块大石，喘口气向后传去，身体支撑不住，石头嘭地掉落下来。男孩惊叫一声，抱脚坐在地上。杨闵在人群中穿梭巡视，人人都尽力而为，他反而没有事做，正好看到这一幕，快速走到男孩身边蹲下，轻握他血肉模糊的脚趾：“没关系，没伤到骨头，休息几天就好了。”

　　坞壁士卒带男孩下去休息，防御工事全部完工，护城河注满溪水，吊桥在空中高高扬起，城墙加厚三倍，士卒可以在城墙上列队行走。城墙内的深壕蓄满溪水，上搭木板便于通行，校场上堆积簇头、弓箭和铁戟，铁匠仍在后山打造兵器。两千名坞壁士卒身披褐色皮甲，手持盾牌和铁刀在校场左侧练习格击，其他士卒持弓搭箭，练习射术。杨闵眺望大哥在山腰的陵寝，默默期望大哥的在天之灵保佑枋头坞渡过此劫，他目光移向城墙，独孤如愿和马佛念肩并肩立在城头，刘离靠在垛口与宋景休叽叽咕咕，他心中稍微安定一些。

　　坞壁钟声回荡，挂在天边的红日孤悬天空，坞壁士卒排队至武库交还兵器，妇女放下手中事物，各自回家生火做饭。空气中弥漫出稻草燃烧的味道，食物的香味从各家飘出，时间已经中午。城门忽然向两边打开，吊桥嘭地搭在护城河对岸，两匹雪白健马奋蹄踏上吊桥，弛入坞壁城门，斥侯骑兵大声禀报：“报，坞壁以北五十里发现葛荣叛军，正向枋头坞方向行进。”

　　军情传到杨闵耳中，恐惧在他心口回荡。终于来了，索虏又来了！他脸色惨白，大步向城墙上跑去。校场中大多数百姓回家午饭，十几个运送石头老人听到这个消息，停住回家的脚步，交头接耳。
　　“再探。”城墙正中的马佛念大声命令，两名骑兵在坞壁中兜一圈，收拢缰绳，率领十几名梁兵分成八组，箭头般射出城门，向北边葛荣叛军出现的方位奔驰。独孤如愿望着渐渐消失在视野的斥侯骑兵，手中长箭向箭囊中插去：“终于来了。”
　　刘离惊悸地望着远方，想起四年前那个恐怖的夜晚，嘴里不停低吟：“爹爹，爹爹。”
　　杨闵大步登上城墙，右臂空袖来回飘摆，他每迈出一步，心中跳得更快一些，难道坞壁再次大难临头？四年前的血腥情景回旋在他脑中。
　　杨闵走到马佛念身边，再次确认：“佛念，索虏要来了吗？”

　　马佛念点头承认，杨闵第一反应是让百姓撤离：“要不要撞钟通知百姓？”
　　独孤如愿提醒马佛念：“索虏要进攻坞壁，还是从这里路过？”
　　马佛念摇头表示不知道：“索虏距离坞壁五十里，今晚还到不了，我们斥侯骑兵发现敌踪，将循环侦探，迟滞敌军，一会儿就有新的消息。”
　　日期：2009-02-25　19:44:37
　　宋景休在内侧城墙大声提醒杨闵：“坞主，百姓越来越多了。”

　　杨闵大步向内坞跑去，马佛念和独孤如愿跟在后面，校场内已经聚集数百百姓，互相交头接耳，还有更多的百姓走出房舍，向校场聚来。
　　屠户老苏也在其中，右手插着水桶腰，仰头问道：“坞主，索虏要攻城吗？”
　　杨闵向下回答：“我们得到消息，索虏正在涌向枋头坞。”
　　校场内的坞壁百姓听到这个消息，眼中透出惊怖神色，屠户老苏站在为首的位置，带头大喊：“坞主，快撞钟召集百姓，让大家收拾行囊，准备撤吧。”
　　马佛念挺身而出，拒绝老苏提议：“老苏，且慢，再等等。”

　　老苏焦急地双手紧紧搓在一起：“坞主，不能等了，索虏一旦到达坞壁，我们数万百姓就跑不掉了。”
　　杨闵提醒马佛念：“是啊，我们好几万百姓，大半都是妇女和儿童，需要早些筹备。”
　　马佛念目光转向城外，咬咬牙关，两撇胡须轻轻跳动：“坞主，再等等，很快就有消息。”
　　独孤如愿走到杨闵身边劝说：“坞主，数万百姓逃离家园，非同小可，还是有了确定的消息，再做判断吧。”
　　杨闵点头同意，心中仍然无法平静，在城墙上来回走动，手指校场百姓：“百姓越来越多了，我们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一位老者佝偻脊背，全身重量都依靠在拐杖上，缓慢登上城墙，小苏立即上去搀扶。老苏大喊一声：“老林，你怎么来了？”
　　这老者正是坞壁教书先生老林，他唯一的孙女林林在新婚之夜与大苏一起战死于左人城，他胡须皆白，腰也直不起来，变得沉默寡言，唯独与老苏说话。老苏夫妻除了大苏还有小儿子，便老林接到家中生活。破碎的家庭再度组合，这种情形在枋头坞比比皆是。老林柱着拐杖走到杨闵面前，混浊的双眼毫无光彩：“坞主，听说索虏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