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么随随便便的，会不会得艾滋病？”
　　“哎哟我的好妹妹，你能不能别走极端？
　　就连猫猫狗狗，也不是拉过来，扯过去，随随便便就成双成对的，何况我们万物之灵的人类呢？性愛性愛，这两个字里面都有个心字呢。我挺喜欢简化字，但是这个爱字简化得不好。缺少了心心相印，怎么能称得上愛对方呢？你说，心灵相通那么容易吗?多少夫妻，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孩子生了一大串，也未必懂得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要不怎么《红楼梦》里说，黄金万两易得，知己一个难寻。这码子事情，总得要年貌相当。你想想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跟一个七八十岁的老翁，即使结成忘年交，也不会要好到床上去吧？”

　　“家姐，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你忘了说吧?”
　　“什么？”
　　“长时间的相处呀，即使有机会相识，没有机会长时间的相知，也不大可能相爱吧。”
　　古太太一拍大腿，对着妹妹竖起大拇指说道：

　　“到底是我黄某人的妹妹，这话说到我心坎上去了。你说咱们一个普通老百姓，一辈子哪里那么容易碰上知心人啦?尤其是结婚成家之后，工作的压力，生活的重担，孩子的教育，老人的赡养，朋友的交往，事事都要操心。跟结婚之前不同，就是放个天仙在你面前，也未必有这个精力和时间长时间培养感情呢。说着说着又扯远了，还是说咱们的正经事吧。小杏这事到底怎么办呢?就这么黄了我是真有点儿不甘心。既然你们觉得欧美人不可靠，香港又没有合适的人选。你知不知道，李国伟写给你宝贝闺女的那一沓沓情信，除了他本人以外，我跟他妈妈背后下了多少工夫？”说着她把左腿放下来，换上了右腿，脸朝妹妹，继续她的正压腿。

　　“奥，是你们跟他说小杏喜欢文艺，没事爱看小说的吧。他们那里有一次下大雪，他诗兴大发，“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长篇大论地把毛爷爷的大作抄了一通在情信里，小杏给他弄了个哭笑不得。“
　　“哎呀，这件事，他妈跟我解释过了，他工作忙。做实验，写论文，洋鬼子教授逼得又紧。再说，学理工科的，肚子里本来就没啥文艺细胞，身边又找不到中文参考书，绞尽脑汁，把小时候背书的老底子翻了出来。你们就不要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上横挑鼻子竖挑眼了。小杏都二十七八了，赶紧把事情办了，安安心心地立业兴家，生儿育女过日子吧。还瞎折腾个啥呀。适时就是良缘。等到七老八十，让你找到一个十全十美的，又能派上什么用呢？”

　　吴太太停下了运动，把头埋进手臂中，静默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说道：
　　“姐，你说的是。女孩子可是等不起。一过三十五岁，就是高龄产妇了。要生儿育女，也就是这七八年了。我觉得这件事有争取的余地。小杏对国伟还是有感情的，她这段时期瘦了不少。她这也许犯的不知道是不是婚前恐惧症。你记得妈从前跟我们怎么说来着，女孩子结婚，是第二次投胎。一个女子，一想到自己今后几十年，要跟这个男人同富贵，共患难，生死与共，怎么能不害怕呢？加上国伟的父母又来了这么一出。”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天看了电视上的一个旅游节目，介绍湖南的土家族人，有哭嫁的风俗。女孩子出嫁前，村中要好的姐妹，去她家陪着她哭，要哭好多天呢。看来，这是一个很好疏通情感的方法。哎，美苹，你说咱们那会子结婚，怎么没有这么些个麻烦事儿？”

　　“那个年代，大家都在轰轰烈烈搞革命，个人的情绪问题忽略不计。姐，小杏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吃软不吃硬。咱们得兜个圈子说话。”
　　“行！情场如战场。正面攻不上，试试两面側攻，后面迂回包抄。咱们老姐们两唱一出双簧，为年轻人卖卖力气。”
　　日期：2013-04-13 11:29:37
　　春风化雨 （11）
　　门外传来“卡拉卡拉”拉动铁闸的声音。小杏夹着一沓报纸，缩头耸肩地进来了。她嘴里不住丝丝拉拉地吸着气：
　　“哎哟，冻死我了。平台花园上的西北风，呼呼地直往骨头缝里钻，这老天爷！前几天还热得发昏呢。家里真暖和。哟，姨妈来了。真巧，在我们家吃饺子把，自己擀皮。”她边说边去找拖鞋，看见鞋柜里放着双簇新的半高跟皮鞋，就笑嘻嘻的：
　　“姨妈，你这双鞋子好漂亮呀，什么牌子的？”
　　“啊哟，出门没看把头伸出去感受一下天气吗？穿得这么单薄。老话说的好，有钱难买向南屋嘛，这个天气，优势就显出来了。你们家这个单位，如果是朝北的，今天一定是阴森森冻冰冰的。方向不同，价钱差不少呢。人都不是傻子。”老姐们俩离开阳台，来到客厅，吴太太进了厨房。“你说这鞋子呀，谷姿牌。股票上赚的。样子还可以吧。唉，年纪大了，再不收拾打扮一下，简直就成叫花子了。”

　　“你还真行！”吴太太从厨房里伸出头来，“出来才几年，股票都会买了。象我，这么多年了，股票公司门朝哪儿还搞不清呢。哎，小杏，面醒的差不多了，你先擀皮儿吧。”
　　“我总共就那么几个钱，都是小晨给的。反正也派不了大用场，多少赚点儿置装费吧。”古太太接过小杏的报纸，找出财经版。从手袋中找出老花眼镜，迎着窗口的亮光，眯起双眼，细细地读了起来。

　　“姨妈投资有方，传授我们点儿经验吧。”
　　吴小杏明白，姨妈今天上门，一顿难听的话肯定是跑不了的。她手里麻利地揉捏着面团，肚子里却挖空心思，拣姨妈爱听的话说。其实，她对这些没啥兴趣。弟弟小桐出差的时候，她买报纸常常把那些财经版马经版的顺手扔进垃圾桶，省得坠手。这会儿，她就象那些排队等打预防针的小学生，明知人人有份谁都逃不掉，依旧使劲儿往后挪——挨得一时是一时。
　　“哎唷，我算个什么东西！”古太太把视线从报上移开，扫了一下满脸堆笑的外甥女，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
　　“不过讷，活了这么大半辈子，看菜吃饭，量体裁衣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也不痴心妄想，多少赚几个零花钱，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她去浴室洗干净了手，也来帮小杏的忙。饺子皮还没擀几个，古太太就目光炯炯地盯住了低着头的外甥女，正了正脸色，清了清嗓子，方才说道：
　　“小杏！”
　　一听她这郑重其事的腔调，吴小杏的头皮一麻，暗暗叫苦：“来了”她竖起两只耳朵，虽然知道没有可能，但是心里还是渴望着父亲能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哪怕是弟弟跟他那个讨厌的香蕉女朋友凯瑟琳也好哇。但是，楼道里静悄悄的。她只好把心一横，勇敢地抬起了头。笑虽然还是笑着的，但是那笑容僵在脸上，有点儿象干了的浆糊一样崩在脸皮上。
　　“你跟国伟的事呢，我同他父母已经谈好了。他们把，当然是非常非常失望。但是我让他们解释跟国伟讲：婚姻大事，强扭的瓜不甜。大家性格既然不和，勉强下去也没有什么幸福”古太太把手中的饺子皮迎着亮光照了一下，看看擀得是否均匀。“现在发现了，总算是来得及。可能要损失那些酒席的订金。亲友们有什么怪话，大家各门各户的，一年也见不上一面。你也用不着在意。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