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一口气:“所以,对我来说,回家仍然是最好的选择。回到家,至少我还是个成功的人,还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被人真心宠爱的感觉。可是,”她向楼下望了一眼,眼光突然变得闪烁,“我却在真心宠爱我的人面前演戏,真,真他妈的王八蛋!我快被自己逼疯了!”
我试图安慰她:“这不算错,white lie而已。”
“不,”她这次的话说得斩钉截铁,“真正的孝心应该是让他们开心,自己也开心,而不是骗他们开心。我不可能永远骗下去。而且,事情的关键并不在于孝心。”她沉默了一会儿,喃喃地说,“好累,好想回家啊!”
我忽然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合着这天地间的寒气,里外夹击地侵袭着我:“所以你决定要告别过去,重新生活?”
她又是苦笑:“但是要彻底地忘记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我,至少我做不到。我好象已经走到了一个死角。”
我的恐惧感不断升级,我着她的手臂的手指也不觉地越扣越紧,哑声说:“然后呢?”
“不知道。”她抬头望着天空。
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一片无穷无尽的灰暗,一如我们现在的心情。
我不想再和她站在这个地方,这个恐怖的地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我们需要赶快回归俗世,回归蝇营狗苟的人生,回归其实并不是象牙一般洁白的象牙塔里去。古人讲“高处不胜寒”不仅指生理上的,更是指心理上的。
于是我说:“我们去吃饭吧,现在的人应该没那么多了。”
她展颜一笑,说声“好”,又说,“你去给我买盒冰激凌,我要吃柠檬口味的!”
我也说声“好”,心里很开心,因为她又开始撒娇了。女人只要撒娇,就是好兆头。刚转过身,忍不住又回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大踏步地下了楼。
我不知道那天为什么想亲她一下,只记得她的脸凉凉的,甜甜的,就像冰激凌一样。却不是柠檬口味的。现在想来,应该是原味的。
我下楼一连问了两个人才找到一间零食店。可惜没有她要的柠檬口味,就买了香橙味冰激凌,想了想,又加了一包香芋味的妙芙蛋糕,因为那包装是紫色的。我似乎记得她说过她喜欢紫色。
一路向回走,突然我很想她。
当这个想法毒草一般蘸着我的脑浆疯长的时候,我甚至都来不及自嘲,因为我从未如此这般想念过杜澜。我发现我真的很疼爱沈精,而且,是先于我的意识而萌动的那种疼爱。我希望她过得好,希望她有个明媚的未来,希望她快乐,更希望她被我疼爱得心甘情愿。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还是所谓的那种我还不能接受的性爱升华?
日期:2011-10-16 20:54:11
我犹豫了。
我在想,我该回去吗?她不是说以后不会见面了么?是不是今天的晚饭就是最后的晚餐?
我突然又涌起一种被工具化的感觉,这正是我最厌恶的她所带给我的东西。
然而她的温柔都是假的吗?我实在无法相信。她明明说过她不愿演戏的,谁都不会愿意在真实的生活演戏的。这是怎么了?
在我发楞的时间里,我都没有留意原本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路上突然多了很多人,就像是在哈德斯的召唤下,突然自地底冒出的幽灵。
我一惊而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很多人都向试验楼下聚集过去,步履匆匆,脸色兴奋而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我无目标地问了一句。
身边经过的人也无目标地、含混地回应了一句“有人跳楼了”。
“哗啦”一声,手中的塑料袋掉在了雪地上,袋子中的零食滚到雪中,像鲜血溶入地下,悄无声息。
她果然会演戏,而且在疼爱她的人面前演习。
我脑子空空地转着,指尖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胸口仿佛陷入了沼泽,每一次跳动,都那么乏力,那么绝望。
我想我应该过去看看。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双脚就像长在地上,一寸也不肯移动。
身边不断地有保安跑过。他们显然是去清理现场的。我清楚地知道,如果我比他们晚到几分钟,就永远也见不到沈精了。我没有任何立场去看望她的遗体,更没有资格,我根本不配……
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如血一样滚烫。
日期:2011-10-16 21:14:40
几天下来我都过得失魂落魄,我没有对任何人说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包括柯彦峰。我只是静静地听大家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跳楼事件。
柯彦峰一向很不屑这种死法,他说:“这种跳楼的人就应该拉出去鞭尸!太他妈害人了!他们也不想想,自己活到二十多岁了,父母怎么也有四十多了,好不容易把他们养大,突然说没就没了,你叫爹妈下半辈子怎么过?就算想再生一个也不可能了!要死你就早点死,夭折了不就完了?爹妈还来得及再养一个……”
王子却升华出另一番理论:“你瞅瞅你瞅瞅,凡跳楼的都是所谓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可见大家不能学习太好了,否则就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下’,哪天一想不开就从楼上下来了。狄威你说,是不是在咱们学校,多少年也出不了一个这么想不开的吧?哈哈,因为大家都不是那么爱学习的!学习不行了,还可以做做别的事情找找安慰……”他看了我一眼,奇怪地说,“喂,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呀?不会跳楼那位是你认识人吧?”
他这话像尖针一样刺痛了我蚌肉一样柔软的神经。我霍然抬头,“啊”了一声。
柯彦峰说:“别理他了,他最近进入迷狂状态了,恐怕不是要出大作品,就是要出大事件。”
王子嬉皮笑脸地说:“那我可得看好他,掌握第一手新闻素材。”
我不置可否。
我就是不想跟任何人说话。我觉得没有任何话题是值得我参与的。我知道自己这种状态是很危险,但是我无力反抗,我甚至都没有办法命令自己的舌头让它说话。
因为沈精的电话停机了。
我跟她的一切,就像一场大梦,轻轻地被一个我所不知道的、新的手机号码打碎了。
原来我和沈精的联系竟然这么脆弱,脆弱到她的一个决定,就可以让我永远都不能再打扰她了。我开始后会为什么以前我不愿去了解她的朋友,她的住处,她的一切一切的周边事物,或者说,为什么不让她进入我的朋友圈子,我的世界,我的一切一切的周边事物。这就是对我的报应么?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期末考试结束,老胡找上我的时候。
老胡其实不老,只不过因为她是全班女生里最大的,才被叫做老胡——当然你要是想叫胡大姐也成,不过我会不自觉地想起“胡大姐你是我的妻啰喂”那首歌,然后不厚道地笑。
幸好老胡是四川人,不是湖南人。
“狄威呀,你着急回家吗?”
“我?”我一脸茫然+意外。老胡一般情况下老胡很少鸟我。不过这并不伤害我的自尊心,因为她也不鸟别的男生。
“听说你寒暑假喜欢泡在学校里,嗯?”
我又意外+茫然了。我是很喜欢寒暑假在学校泡着,反正我家在北京,而这个时候学校里格外安静,图书馆想借什么书都有,最要紧的是,没有查宿舍的——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我有本事勾搭个妹妹进来……不解释,你们懂的!
难道老胡想……虽然她身材够好,但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啊喂!
我的美梦很快被打碎了。
老胡说:“我有个学生,寒假不回国,需要tutor,可是我得回成都,你替我辅导呗,还能赚点零花钱。”她眨眨眼睛,“一小时一百块哦!”
Tutor的意思您自己百度,我只解释在北语这个语境下的含义:给留学生辅导汉语,具体内容为陪聊陪读陪写作业。北语留学生的数量是中国学生的3倍,所以几乎每个人都能找到学生,赚点零花钱。行情大概是一小时三四十块,一百块算很高很高了,通常是帅哥付给美女的价钱了。
但是爷不动心!爷讨厌伺候洋鬼子,这是民族气节!
“我那个学生叫山田洋子,去她宿舍上课就可以了,课时费日结。”
尼玛!
好吧,我承认民族气节不够顽强。
日期:2011-10-17 19:0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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