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答应他,我看着妈妈,她也没有答应。最后,在外婆的严逼之下,她采取了缓兵之计:等易蓉出嫁了,我们再回去。
当妈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却哭了,如果要跟爸爸回去,我就要离开这里,再也见不到江飞和潘逸宸,在我受到欺负的时候,再也没有人保护我,我感到自己是那么地孤立无援。我在想着这些的时候,远远不知道这个转折对于妈妈,将是一生的遗憾:她错失了今生最后一次机会。
日期:2013-06-05 15:49:49
六、寄人篱下
在小姑出嫁后的第二天,妈妈就带着我回家了,不要人接,也没有任何条件,她回来了。算起来,我们离开这个家已经整整半年了。在这半年里,小姑想尽办法乞求妈妈的谅解,就算是我们住在“胡咀”,她都有办法找到我们。她当时在食品厂工作,一次江飞的妈妈到食品厂送货,与她搭讪了几句,小姑一听说她的家在“胡咀”,就试探性地问,你们那里有没有一个姓“白”的,还带着个孩子。江婶不明就理地说,你说的这个人叫“白云珊”吧?女儿很可爱,叫“东阳”。小姑原先是听我爸爸说的,我们搬到了“胡咀”,听到江婶一席话,惊喜地说,是啊,东阳是我的侄女,我小嫂嫂可真是个好人呢!她还买了一些东西托江婶给带来,不知内情的江婶就当了一回信差,妈妈见到那些东西,知道小姑的用心,她丝毫不领情,她对江婶说,我没有这个小姑子,东阳也不是她的侄女;这个东西是你带来的,麻烦你再带回去。江婶顿时明白了八九分,她死活不带,但妈妈也不收,最后无奈,只得带回去了。
小姑能这么做,完全是迫于舆论的压力。姑爷因为她的失德行为而受到公社的压力,原本大队准备将他升为主任的,因为小姑这一闹,影响太坏,升迁的事情也作罢了,理由是,作为干部连国家号召都不能响应,还能做好群众工作吗?为此,小姑的婆家也很不满,觉得小姑是个败家的女人,硬是断了男人的前程。小姑已经里外不是人了,如果妈妈能来参加她的婚礼,这无疑是为她挽回了面子。但妈妈不会那么做。她看着大衣柜上那面残缺的镜子,一道裂痕横亘于镜面,她想到那晚小姑带人将家里砸得凌乱不堪的景象,心里的恨,仍无法平息。那面镜子就像是一道深深的伤口扎在她的心上,一看到它,心里就在流血。看着心烦,她就换了一面镜子。
新镜子,表面光亮而完整,妈妈的心情也渐渐地从过去的阴霾中舒散开来。但就在这年的年底,家乡发生了一场洪水,我们家的地势很低,很快大水就淹到了家里,离床沿只有一公分的距离,我坐在床上,惊恐地看着几只“癞蛤蟆”在水中挣扎,浮沉。我原本是痛恨“癞蛤蟆”的,连青蛙也连带厌恶,尤其是那次胡蓝军用“癞蛤蟆”来吓我后,我就害怕看到这些长相恶心的家伙。但这时大人们都忙着搬家去了,没人理睬我的叫喊,我只得蜷缩在床角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它们,生怕它们会蹦上床来。后来我的叫喊终于有了回应,爸爸将我抱走了。
日期:2013-06-06 15:47:44
我们来到一个竹林里安家。那是后院祖奶奶的家,她是一个孤寡老人,喜欢养竹子,且她家的竹林地势很高,是我们居住的这片唯一没有被水淹没的地方。她的性格很怪异,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但惟独跟妈妈很合得来,有事没事总找她聊天。所以当她得知我家被水淹没了之后,就主动让出了竹林边上的一间小屋,给我们暂时居住。
大衣柜上的镜子恰恰是搬到竹林的途中损坏的。具体是怎么损坏的,爸爸也不知道;等到了小屋里,大家都坐下来休息时,妈妈才发现镜子又现出了裂痕。她没有过多地责怪爸爸,她说,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有些伤痕尚且无法修复,何况是镜子?妈妈是个做什么都力求完美的人,但这次,她没有将心思放到破损的镜面上,因为那时候的我,身上害了疮。具体是什么疮,我不记得了,只知道身上腿上都是的,浑身都痛。妈妈带我去医院看过,医生开了外用药,接连用了数天,没什么明显的效果。洪水持续了很多天,都没有退,住在那个潮湿阴暗的竹林里,细菌容易滋生,身上的疮非旦没好,最后反而害了脓。
那段时间,爸爸经常上夜班。夜晚的竹林,阴森而恐怖。当我在疼痛中睡去,剩下妈妈一个人强迫地清醒着,她看着门帘,紧紧地搂着我,不敢呼吸。她听家乡的老人说过很多灵异的事情,子虚乌有的,她原本也不信,但自从住进了竹林里,她就信了。几乎是每晚如此的,当她恍惚着睡去时,总感觉到有人进来了,她知道那不是人,只是一个影子。每次来的影子都不同,有温和一点的,也有凶恶的。凶恶的影子一来就会压到她的身上,狠命撕扯着她的头发,只拽得她的头皮火辣辣地痛,她呼叫着,挣扎着,但就是不醒。最后,我的哭声惊动了妈妈,才让她摆脱了那个梦魇。她惊得一身汗,搂着我,哄着我睡觉,但我再也睡不着,我哭着说,疼------妈妈退去我的衣服想看个究竟,衣服却紧贴着皮肤,发出“咝咝”的声音,我痛得大哭。妈妈一点一点地脱掉我的衣服,一个个豆大的疮包已经化成了脓水,将衣服都黏住了。
日期:2013-06-09 16:15:34
第二天,外婆得了信就来了。我知道外婆是来接我的,我不去。妈妈说,你害了疮,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我却安慰着她说,不是在涂药吗?过几天就会好的。等大水退了,妈妈一定去接你。妈妈说着,将我驼在背上,就走了,同行的还有两个表舅,一路上大家换着背我,外婆家的路倒也不觉得长。
到达外婆家里已是黄昏了,妈妈将我洗了脚就走了。我坐在外婆的床上,呆呆地看着那道门,希望这时候妈妈会突然出现在门口,她笑着说,东阳,妈妈接你来了!当小姨笑着向我走来时,我知道那样的情景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我低垂着头,不看她,我偷偷地眨掉眼泪,我怕别人知道我在哭。
东阳!当我再次抬眸时,我在小姨深情的目光里笑了起来,装作无所谓地笑着。也许就从那一天开始,我不在人前哭泣了,因为我发现,哭泣没什么用,只能徒增别人的反感。最烦我的人要属表哥。在我没来之前,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人人都宠着他,惯着他,什么好吃的尽着他吃,连表姐都不跟他争,大凡是表哥爱吃的东西,她还让给他吃。就是这样,外婆总说表姐好吃懒做,放学一回来就将头伸进了碗橱里找吃的;而表姐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站在锅台上炒饭给自己和弟弟吃,吃完又带着弟弟去上学,这样的事情,她们就不说了。
“她们”,指的是外婆和舅妈。舅妈不喜欢表姐,是那种骨子里的不喜欢。家里什么活儿做不完就指派表姐去做,就算她在院子里写作业,舅妈也照喊不误,要是表姐怠慢了一点,她就站在院子里骂开了。她的嗓门很大,操着浓重的乡音,听着很不顺耳;她骂表姐的时候,外婆基本上是不言语的,若是谁说表哥一句坏话,那就不能袖手旁观了,当然这样的时候很少,舅妈将表哥捧在手里都怕他摔着,更别说会说他了。能说他的人,只有小姨。因为她既是老师又是姑妈,有资格说他;又因为,她说他,舅妈不敢怎么样,外婆也不会公开维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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