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6-22 16:16:07
从潘逸宸家里出来,已经四点了。他带我们走的是小路,所以感觉比来的时候要快很多,当我看到外婆家的那个鱼塘时,我对潘逸宸说,龙哥,我们到家了,你回去吧!潘逸宸没说什么,还是继续送我。这时,大家都陆陆续续地回家了,她们家的大人都在田间做事,平日里随她们疯惯了的,一餐饭没回家吃,也不会觉察什么,因为这里的孩子,东家吃一口西家吃一口地,也都习以为常了。而我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我自从到这里来就一直跟随着外婆,我们家的孩子很有规矩,从来不随便在别人家里吃饭,所以,发现我不见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我刚刚与小盏分手,就被邻居阿公逮着了,哎呀,东阳啊,你这一整天跑到哪里去了?可把你外婆急坏了,一家人都在找你呢!阿公话音刚落,迎面表姐就奔了过来,见到我,又气又喜,你这死丫头,野到哪里去了?急得外婆心脏病都犯了。啊?我赶紧跑回家。外婆正站在屋檐下向着这边张望,见我跑过来,小姨迎面就给我一顿训斥。外婆却吃力地小跑过来,推开小姨,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说,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吓死我了。
回到家,小姨问我去了哪里?又是怎么回来的------我突然想到,我把潘逸宸忘记了。我迅速跑到外面,天已经黑了,路上没有灯,只有行人骑着自行车发出的微弱的流动光线,还有一两声车铃的声音。我站在路口,唤了几声“龙哥”,都无人应答,潘逸宸走了!我仰起头看着天空,天上只有一颗星星在闪烁,妈妈说,那叫孤星。
日期:2013-06-24 17:38:22
七、分家
妈妈来了,但不是接我的,她要带外婆到省城去看病。外婆具体什么病,不知道,我问小姨,小姨只说去检查身体。但我从此就跟着小姨了。她在一所离家很远的地方教书,每天要转两趟车外加走很多的山路才能到,光是徒步的路程比从我家到外婆家还要远,那时跟着妈妈,我尚且还想着偷懒,总是说走不动,变着法儿地要妈妈抱。但跟着小姨,就要凭自己的实力了,小姨不同于妈妈,她从小身体就很弱,每天要走这么远的路,已经是很辛苦的事了;我实在不好意思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在小姨的面前,我变得很懂事,小姨问我,走得动吗?我很乐观地回答,走得动!走不动就说,小姨背着你。不用了,小姨背不动。我说。为了证明我确实走得动,我开始用跑的,我将小姨远远地丢到了后面,直到她气喘吁吁地在后面喊我,我才停步。但绝大多数时候,我是跟她手牵着手走路的,一边欣赏山野的农田景致,一边听她讲故事。小姨很会讲故事,她讲的故事很生动,也很有趣,有时候逗得我大笑起来;但有时,我也会制造很多笑话。有一次,我们经过一家工厂,我看到厂区门前写着两排大字,我自以为我认的字是不少的,我高声地朗读起来:进厂不冒烟,冒烟不进厂。小姨很奇怪地看着我,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句子来?我用手指着工厂门头,喏。小姨一看,顿时大笑起来,原来那上面写的是:进厂不吸烟,吸烟不进厂。那个“吸”字,我不认得,就用组词法猜想的。小姨新奇于我的创想,因为她是教数学的,对于语文,倒并不是那么擅长。这种认字法,其实是小苏老师教我的。
小苏老师是小姨的好朋友,也在这所学校教书。她长得很漂亮,披肩的长发,精致的脸庞,温婉的笑容,说起话来柔声细语的。她特别喜欢我,她对小姨说,我将来也要生个女孩。这句话是在一次开会的时候悄悄地对小姨说的,因为她习惯将我抱在她的腿上坐,我刚好听见了。我从小就喜欢听大人,尤其是女人之间的谈话,但即使我听见了什么,或者懂得那些内容,我也会佯装不知地将目光放到其他地方,有时干脆一个人兀自玩耍,这样,她们以为我只是一个懵懂的小屁孩,什么都不懂,然后就肆无忌惮地说起来。她们讲的内容一直围绕着小苏老师的未婚夫。他是一个医生,人长得英俊,家境也好,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其他的信息,我就得不到了。小苏老师跟小姨耳语着,且声音很低,应该是很隐秘的话,我看到小苏老师在说话的时候脸色红晕,且洋溢着幸福。我想,小苏老师对她的未婚夫是很满意的。
日期:2013-06-26 19:52:24
此后,小姨总是拿小苏老师作为幸福的范本,或许是因为这样,她的眼光变得很挑剔。小姨生得年轻,娇小的身材透着一股玲珑的美,且能说会道,深得男子们的仰慕。小姨在那些追求者当中逐一排除,倒是有她中意的人,但到了定夺的关键时刻,外婆又开口了:这个人知根知底吗?人长得好有什么用?他的家庭了解吗?他的工作性质应酬多吧,嫁给一个酒鬼可不好------就是这样,每次小姨遇到心仪的人时,外婆就会列举出很多的假设,好像这些缺点都会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加上小姨也是个追求完美的人,结果,那些对象都没有考虑。到最后,她的年纪渐渐大了,合适的也少了。最后连外婆也着急了,碰到熟人就拜托给小姨介绍,小姨很反感,跟外婆不知吵过多少次了。为了让外婆不再干预他的婚事,她什么样的狠话都说了,但惟独没说那个人。
那个男人追求小姨好多年了,每天他会等在小姨下班必经的车站上,等着她下车,送她回家。小姨基本上是不要他送的,他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也告诉过他,但他依旧如此,雷打不动。终于有一天,小姨接受了他,不是被他的真诚打动,而是因为小苏老师。
小苏老师死了。在临婚期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跳楼死的。小姨跟妈妈说这些的时候,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痛哭起来:为什么她要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呢?错的人是他,她为什么要想不开呢?妈妈像是对她说,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女人就是菜籽命,随风而落,落到哪里就是一辈子,没办法的事。或许就是因为妈妈的这句话,小姨改变了初衷,既然到头来都逃脱不过命运,那不如接受算了。
后来小姨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日子过得很祥和。但我从此对于医生有着莫名的抗拒,一看到医生,我就想到害死小苏老师的那个罪魁祸首,小苏老师因为发现他有外遇,心寒至极才会想不开的。她的死,一直萦绕于我整个的童年,也成为了一个谜:小苏老师真的是自杀吗?这种猜测在那段时间也充盈了整个校园,老师们私下里也都在议论:小苏老师在死前跟那个男人大吵一架,说不定是被人推下去的------
日期:2013-06-27 16:34:30
那么,医生不就是侩子手吗?这种念头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了我的心里,怎么也拔不掉,以至于后来那根刺扎到了我自己。那次,妈妈带我到口腔科做个小手术。我的口吃,终究是妈妈的一大心病,这些年因为家里的战争,让她疲于应付,也没有顾上我,如今到了念书的年纪,她担心我会步爸爸的后尘,就做了这个大胆的决定。口腔科里的男医生,用钳子等工具在我的嘴巴里折腾了半天,弄得我舌头生疼的,我受不了了,哭起来,任凭妈妈怎么劝我,我都不听。因为我的情绪不稳定,不能配合治疗,医生也不敢再弄了,最后只说,就这样吧,回去之后,每天早晨在小河边伸伸舌头,慢慢地就会好的。我没有听医生的话,做都做了,为什么要我每天都伸舌头呢?刚刚做了手术,伤口还没愈合呢,伸出来多痛啊!再说,我也不愿意起早。妈妈见我如此,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半天:你要听医生的话,要不然,你将来会后悔的。我仍是不听,妈妈就强迫性地拽着我到小河边,命令我张开嘴。我哭着,终于还是张开了嘴,敷衍着她,但心里对那个医生充满了怨恨。妈妈看出了我的敷衍,生气地对我咆哮起来。她的嗓门大,我的哭声也大,惊动了在河边洗衣服的大姨奶奶。大姨奶奶以为妈妈在打我,赶紧跑过来将我揽进怀里,替我辩护。妈妈这才将去医院做手术,然后我不听医生嘱咐的事情说了,没想到大姨奶奶对妈妈是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云珊啊,云珊,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不就是跘舌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等孩子长大了就会慢慢好的。张大舌头家的闺女,你知道吧?小的时候说话还没东阳利索呢,你看现在,人家闺女都嫁人了,也没留下什么缺陷。你可倒好,带孩子去做手术?舌头是能乱动的吗?要是剪错了一根筋,就成哑巴了,那不是害了孩子一生吗?大姨奶奶的话着实将妈妈吓坏了,她叫我张嘴,将我的舌头上下看了又看,然后又叫我说句话听听,我说了,她才放心。大姨奶奶说,你看,这孩子说话不是挺好的吗?嘴灵巧得很,我看比小溪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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