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祖奶奶也说过。一次,她牙疼,足足疼了一个多月,痛得嘴都张不开,觉也睡不着,她整天拖着个腮帮到处晃悠。那天早上她就转到了我家门口,我正在院子里跟小溪玩呢,她一看到我们,就想找个好彩头。她先问小溪,你说祖奶奶的牙啥时才能好呀?小溪想了半天,摇摇头,说,我不知道!祖奶奶一听就不高兴,她偏过头来问我,东阳,你说祖奶奶的牙啥时好呀?明天就好。我响当当地回答。祖奶奶的脸马上转晴了,还是东阳会说话。
当时,我有口吃,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如果不是妈妈告诉别人,单听我说话,根本就听不出来,我不像爸爸那么严重。他之所以严重,完全是出于心理上的压力,他一紧张就会加重语言上的障碍;而我的童年基本上都在外婆家里度过的,那是一个无比宽松自由的环境,没有突如其来的战争,也没有骂战,有时候外婆骂家里的谁,也跟我无关,她对我永远是慈眉善目的,即使我有时被人家说了什么,外婆也会护着我,这在无形之中增强了我的自信感。但自从回到家里,一切都变了。
日期:2013-06-28 17:17:46
首先改变的是房子。原先跟爷爷他们住在一个门里,而现在变成了两个门。爷爷庞大的祖宅,我们只占据了两间房,妈妈将靠外的那间当作厨房,并对外开了个门,而将房间与堂屋的门封闭了。妈妈说,这叫“分家”,以后我们过我们的,跟爷爷一家人没有牵扯了。
对于爷爷,我没什么好感,很凶恶的一个人,从来没见他对我笑过;我也从没喊过他,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以为他就是邻居的一个老头,是小溪她们的爷爷,而不是我的爷爷。后来妈妈告诉我,他也是我的爷爷,而那个佝偻着腰,总在没人的时候对我露出可怜笑容的老奶奶,就是我的奶奶。可是为什么,爷爷只对小溪她们好,小溪可以随便对她玩笑,而我不可以;小溪在放学的路上可以将书包放到他的空鱼篮里,独自玩乐,而我对他看上一眼,他就冲我大声咳嗽,语气都是凶巴巴的:你怎么不喊我?
而每次匆匆逃荒之后,我的眼泪就下来了,为什么他每次见我,都对我呼啸,而我不敢反驳?为什么大姨爹爹对我那么好,却不是我的爷爷?就像妈妈说的,这世上很多的东西都很难解释,在一次大姨爹爹站在门口喊我去他家吃卤面之后的十分钟,他竟然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妈妈说,大姨爹爹死于心肌梗塞。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病,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去,他才会死呢?但我知道,从此以后,我要是受到了爷爷的白眼,躲在墙角处黯然哭泣的时候,再也没有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再也看不到那双慈祥得不能再慈祥的眼神了,那眼神里的温暖足以融化沉积在我心头的寒冰。再也没有人站在门口大声地喊着:“东阳,来吃面咯!”
他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我们这片的孩子都喜欢他,他会跟我们玩,逗我们,就算我们跟他开玩笑,他也不会恼。他家院子里种了葡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人去吃,他都不会说什么,不像我爷爷,人家孩子一来,他就在院子里用大扫帚扫地,边扫边骂人,吓得那些孩子再也不敢来家里找我们玩了。自从大姨爹爹死后,那些孩子又陆续地到我家来玩了。因为我们分家了,找我玩比以前方便;因为大姨爹爹走了,想到他家吃几个葡萄还得看荣婶的脸色,大家都不愿意去了。有时候小溪也来,她从大门那边绕过来,爷爷偶尔也会问上一两句,小溪总是嬉皮笑脸地说,我找东阳玩,怎么啦?然后,他就不出声了。
日期:2013-06-30 16:22:57
小溪很愿意跟我玩,周边的孩子也愿意跟我玩,对于玩,我有一套自己的见解。我不屑于那些老套的过家家的游戏,我喜欢演绎情景。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电视剧的影响,我的脑海中总有一些流动的画面,无关于某个人,某件事,只是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过滤。那个时候,村里有几家都有电视机了,频道不多,电视剧也都是晚上放的,漫漫的假期怎么过呢?我们就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来编织,基本上我是导演,大家都听我安排。有古装戏也演现代戏,大家轰轰烈烈地玩到黄昏,各自家长叫了一遍又一遍,才散了。
剩下我跟小溪,她倒不急着走,因为我妈妈出去做事了,而大妈在田间劳作,家里只有奶奶,她正躲在厨房里做饭呢,没时间管我们。小溪意犹未尽,还吵着我编情节。编什么呢?我绞尽脑汁地想着,小溪狡黠地凑近我的耳边说,你见过女人生孩子吗?我懵懂地摇摇头,这是我们这般年纪的孩子话题的禁区,大人们都不许我们问这些。其实有些事情,我们是不问大人的,身在农村,耳濡目染,即使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也还是略懂得的。
我知道表妹懂,因为她亲眼见过。小舅妈在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关于生孩子的全过程,她说得有板有眼,而我听得胆战心惊,我觉得那样的情景就像是一场血腥的战斗。但是小溪怎么懂呢?难道她也见过吗?
小溪悄悄地对我说,她看到小姑生孩子时,流了好多的血。小姑的孩子?也许是我离家太久的缘故,对于这些事情,我竟然都不知道。小姑有孩子吗?我怎么没有见过呢?面对我的疑惑,小溪没再说了,或许她也不知道,又或许她完全沉醉于这种肮脏的表演里。
兴许是受到一些流言的影响,我对于这些事情抱着一种嫌恶的态度,觉得那是一件肮脏的事情,小溪却乐此不疲。她装什么像什么,就连孕妇,她也装得出那份神韵来。看着她躺在床上做作的痛苦模样,我很疑惑:为什么小溪会在一种痛苦中引亢高歌呢?
当一种痛苦以甜蜜为结果,任何的代价都是值得的,那痛也感受不到了。每次听外婆说起谁家媳妇生孩子时,脸上的表情都是带着喜庆的,可见这种痛苦是夹杂着快乐的。小溪就很快乐,应该说是一种发泄,我不知道她的心底聚集着怎样的苦痛,是为她自己,还是为小姑?
但我惊诧于她的忘情和大胆。房间的窗户正好是对着路上的,只要有人经过这里,完全可以听得到里面的动静,幸好这时候没人经过,但我们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奶奶。她先推开房门,颤颤地将头探了进来,问我们,你们在干什么呢?我急中生智地将被子盖到小溪的身上,说,哦,小溪在睡觉,我,我给她讲故事。她笑了一下,就走了。我终于知道分家的好处了,大凡有人来,必先推开我家外间的厨房,这就无疑提醒我,有人来了。若是以前的那种格局,房间正好对着堂屋,要想瞒着奶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日期:2013-07-01 17:16:25
分家的格局,作为我们玩耍的天地,比较自由,也隐藏了很多秘密,但也有不好的时候。比如,那次我被奶奶反锁在家里了,两间房子只有一个门,我想尽了办法也出不去。关键是,我饿了,炉子上有妈妈早上走时做好的早点,炉子烧的是蜂窝煤,已经快燃尽了,锅里的温度相当于现在电饭煲里的保温状态,拿起来就可以吃的。我吃了几个山芋,顿时觉得口渴,就拿着杯子倒水喝。水瓶在房间里的桌子上,桌子很高,我勾不着,我爬上高高的椅子上,站着,用手勾着水瓶,不行,个子矮了,还差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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